黃季剛則天天詩酒謾罵,在課堂里面不教書,只是罵人,尤其是對于錢玄同,開口便是說玄同是什么東西,他那種講義不是抄著我的呢?他對于胡適之文學革命的主張,見人便提出來罵,他有時在課堂中大聲地說:"胡適之說做白話文痛快,世界上哪有痛快的事,金圣嘆說過世界上最痛的事,莫過于砍頭,世界上最快的事,莫過于飲酒。胡適之如果要痛快,可以去喝了酒再仰起頸子來給人砍掉。"這種村夫罵座的話,其中尖酸刻薄的地方很多,而一部分學生從而和之,以后遂成為國故派。
其實,反對白話文者如林琴南和劉師培,并非一味排斥白話文。前者在壯年時,做過很通俗的白話詩,后者曾和陳獨秀一起辦過《安徽俗話報》。唯獨黃侃,反對白話文尤其激烈。在周作人看來,北大校內(nèi)"所謂新舊派的論爭實在也爭不出什么來,新派純憑文章攻擊敵方的據(jù)點,不涉及個人,舊派的劉申叔則只顧做他的考據(jù)文章,別無主張,另一位黃季剛乃專門潑婦式的罵街"。
在新潮派北大師生的眼中,國故派黃侃是老頑固,在對待胡適推廣白話文這件事上,黃侃不僅僅是反對,而且對胡適抱有某種敵意。黃侃一貫狂狷孤傲、特立獨行,不僅在課堂上對胡適冷嘲熱諷,見了面,也不會放過挖苦捉弄胡適的機會。在一次宴會上,胡適偶爾談及墨學,滔滔不絕。黃侃罵道:"現(xiàn)在講墨學的人,都是些混賬王八。"胡適赧然。過了一會兒,黃侃又罵道:"便是適之的尊翁,也是混賬王八。"胡適大怒。黃侃卻大笑道:"且息怒,我在試試你。墨子兼愛,是無父也,你今有父,何足以談論墨學?我不是罵你,不過聊試之耳。"舉座嘩然大笑。
對于胡適,黃侃的成見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馳而減少。后來,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出版,僅成上半部,全書久未完成。黃侃曾在中央大學課堂上說:"昔日謝靈運為秘書監(jiān),今日胡適可謂著作監(jiān)矣。"學生們不解,問其原因?黃侃說:"監(jiān)者,太監(jiān)也。太監(jiān)者,下面沒有了也。"學生們拍案大笑。
《黃季剛先生革命事跡紀略》稱:胡適曾在黃季剛面前自詡對聲韻學有研究,但談起《詩經(jīng)·周南》篇,將"為絺為绤"之"絺绤"二字讀為"希谷",令黃忍俊不禁。后來章太炎在蘇州講學,作為笑料,曾舉此事。
黃侃的妻子黃菊英的文章中提及,五四運動后,胡適見了被廢黜的溥儀仍口稱"皇上",被季剛視為大逆不道。有一次胡適在中央大學演講出門,恰好被黃侃碰上,于是,黃侃跳腳破口大罵。
黃侃對胡適的敵意,還有一層意思,愛徒傅斯年被奪走,遷怒胡適。傅斯年讀北大時,身穿大袍褂,手持大葵扇,一副胖胖的儒生模樣,少年意氣,常常在課堂上向老師發(fā)難,而且能指出老師講課中的錯誤。傅斯年入本科不久,就引起黃侃的重視,傅斯年成為黃侃的得意門生。當時北大的幾位國學大師,如劉師培、黃侃、陳漢章等人,都非常賞識傅斯年,打算將自己的衣缽傳給他??墒?,傅斯年沒有趕走年輕的胡適,胡適反而將傅斯年、毛子水、楊振聲、俞平伯等一幫學生從傳統(tǒng)國學拉向新文化。傅斯年投身新文化運動的陣營中,陳獨秀都感到懷疑,還認為"黃門侍郎"傅斯年是個臥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