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戴著鐐銬的尼基塔·穆拉維約夫被帶到赤塔監(jiān)獄的圍墻旁,會見從莫斯科趕來的妻子時,他驚詫地發(fā)現(xiàn),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的妻子依然巧施粉黛,衣飾華貴,美麗嬌艷。文雅雍容的儀態(tài),飄逸溫柔的舉止,為她增添了些矜持的神采。一朵白色的星形小花別在她的頭發(fā)上,那是純潔愛情的象征。
尼基塔眼中涌出淚水:“我對不起你。你還是回莫斯科吧。我不愿你與我一同身受饑寒之苦?!?
“為了我們的愛情,我要永遠跟隨你。讓我失去一切吧:名譽、地位、富貴甚至生命!”淡淡的紅暈已浮上了她那蒼白的面頰。
是陽光,是空氣,是鮮花,是生命。痛苦絕望的囚犯們復(fù)蘇了。沉重而凄慘的流放生活有了轉(zhuǎn)機。
緊接著,絕大部分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和未婚妻陸續(xù)抵達了,她們在監(jiān)禁地組織起強大的“婦女社”。
法國女時裝師波利娜·蓋勃里的婚禮是在后貝加爾地區(qū)的監(jiān)獄里舉行的。她的丈夫伊萬·安寧科夫被捕之前曾是一名前途輝煌的貴族軍官。當(dāng)伊萬·安寧科夫入獄后,波利娜上呈沙皇尼古拉一世,要赴西伯利亞完婚。也許是當(dāng)時沙皇尼古拉一世心緒好,也許考慮到她是法國公民,她很快被批準(zhǔn)去西伯利亞了。
所有貴婦們只能一周兩次會見丈夫,每次不得超過1小時。因此,她們最喜歡坐在監(jiān)獄對面的大石塊上消磨時光,瞅空與丈夫?qū)拙湓挕_@是她們唯一感到快樂的消遣。有一次,士兵們粗暴地趕走她們,并用槍托打了特魯別茨尤婭。貴婦們怒不可遏。立即上訴彼得堡。在那些年代里,婦女們與囚犯一起捍衛(wèi)著自己的權(quán)力,但任何抗議都無濟于事。婦女們?nèi)匀徊磺粨?,并提出要在獄中與丈夫同居的要求,長久拖延之后得到了允許。后來,她們還通過在莫斯科的老關(guān)系,爭取到許多寬待。
在后貝加爾監(jiān)獄的囚徒中有一個未婚的小伙子,名叫瓦西里·伊凡紹夫。在牢獄中,他萬分憂郁,打算逃跑,因為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說:“與其這樣活下去,不如死去?!闭?dāng)他悲觀絕望的時候,他收到了家庭女教師、年輕貧窮的法國姑娘尤米拉·列丹久的求婚信。他對這位性格溫和、聰明美麗的姑娘記憶猶新。當(dāng)時他們情趣一致,相互尊重,然而兩人不同的社會地位,阻礙了他們愛情的萌生。瓦西里·伊凡紹夫不愿連累這位純潔的法國姑娘,但是尤米拉·列丹久卻不顧一切地來到他身邊。
十二月黨人和他們的妻子在監(jiān)獄里度過了數(shù)十年的光陰。有多少小生命又在西伯利亞這片荒涼嚴(yán)寒的土地上誕生!在漫長的監(jiān)禁生活中,最勇敢、最溫柔的穆拉維約娃成了苦役犯的第一個犧牲者。她去世時年僅28歲。在她到達西伯利亞幾個月后,傳來了兒子夭折的噩耗。不久母親去世,3年后父親又離開了人間。她在西伯利亞生下的兩個孩子,因氣候惡劣而體弱多病。更使她傷心的是,留在莫斯科的兩個女兒也患了慢性病。她時常為自己不能親手照料莫斯科的女兒而悲傷啜泣。她在給婆婆的信中寫道:“親愛的媽媽,我老了。我再也不是從前您‘甜蜜的小姑娘’啦,您老人家簡直想象不出我有多少白發(fā)?!?
穆拉維約娃臨死前非常悲慘。她躺在病床上,為丈夫和孩子做祈禱,眼淚沿著蒼白的臉頰滾下,最后,她又吻別了熟睡的女兒。她死后,36歲的丈夫一夜之間白發(fā)蒼蒼。
在安葬穆拉維約娃和她的兩個孩子的墓上,人們豎起了墓碑,裝飾了祭壇。祭壇至今仍保存完好。
第二年逝世的是尤米拉·列丹久。她和伊凡紹夫心心相印地度過了8年幸福生活,還生了個孩子。但是,她終因無法忍受西伯利亞的氣候和生活條件去世了,終年31歲。丈夫在妻子去世1周年時,極度悲痛,猝然死去。
與西伯利亞告別的時候終于來到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活到了這個時刻。
涅克拉索夫、赫爾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懷著崇敬的心情向這些非凡的女人俯首。在這些貴婦中,亞歷山大拉·伊萬諾芙娜·達浮多娃活得最久,她在20世紀(jì)前夕去世。她曾經(jīng)說過:“詩人們把我們贊頌成女英雄。我們哪是什么女英雄,我們只是去找我們的丈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