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和邁克爾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個頗為尷尬的地方——倫敦某區(qū)一家中國人開的妓院里。
這家妓院坐落于一個臨街的居民區(qū)內(nèi)。上下兩層。樓上兩間是“性工作者”開工的地方,樓下的臥室歸老板使用,緊鄰大門的客廳為接待室,也就是蘇菲上班的地方。從外表上看,這套房子與普通的英國住宅毫無二致。馬路對面的寫字樓里,上班族朝九晚五忙忙碌碌,街上過往的行人和車輛熙來攘往,左右居住的鄰居們正常生活和作息。似乎無人察覺這個眼皮子底下的秘密。
客廳十來個平方。透過綠色的百葉窗可看到外面的大街。一只破舊的長沙發(fā)靠墻擺放著,上面蒙著的是條廉價的粗棉質(zhì)地的乳白色薄毯。沙發(fā)對面的矮柜子上,放了臺電視機,連著大門外的攝像頭。上班時間,它一直播放著監(jiān)控畫面。
幾年前,蘇菲來到英國讀文學。之前,她在中國一個中等城市的政府機關工作。那兒沒有變化的生活,如同變餿的隔夜飯,令她難以吞咽。復雜和虛偽的人際關系與她的天性格格不入,也時常成為她的絆腳石。蘇菲最終留下一句“水土不服”的嘆息,遠涉重洋,希冀進一步的學業(yè)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蘇菲打小喜歡閱讀和寫作。她希望在一個沒有太多干擾的地方,像梭羅那樣所求無多地生活,并夢想著有朝一日,寫出一本好書來,得到大家的認可,在遠離故土的地方,從此過上那種叫做“作家”的生活。
畢業(yè)后,她開始在倫敦找工作??墒菍σ粋€母語非英語的留學生而言,英國并不是一個求職的理想國度。蘇菲費勁周折,才在一家中國人開的雜志社里找了份寫稿子的活兒。薪水很低,僅夠她維持基本的開銷。但她并不介意。她思忖著等生活慢慢安定下來,利用閑暇時間,開始寫自己的書。
然而這樣的好景僅是曇花一現(xiàn)。上班沒幾個月,因競爭激烈、經(jīng)營不善等緣故,這個好歹可以給她碗飯吃的雜志社一夜之間倒閉了。蘇菲甚至沒有拿到最后一個月的薪水。這一切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離開上班的地方,身無積蓄的蘇菲,走在倫敦這個昂貴的城市里。陽光不陰不陽地照在大地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倫敦那些知名的大街重復著昨日的繁忙。那擺滿各色貨品、有著精美裝潢的店鋪,從內(nèi)到外透著富貴和繁榮的氣息。但所有這一切,除了滋生蘇菲內(nèi)心的焦慮外,與她并沒有任何關系。
蘇菲開始馬不停蹄地找工作。她不愿錯過任何一個招工信息。一連多日,從早到晚,她記不清這樣的日子究竟有多少天。但天底下并沒有一個現(xiàn)成的空缺需要她來填補,即便是做清潔工。一次次遭受失望和挫敗,她終于明白,為何古人說“極難處是書生落魄”。
最后一次從一家工作中介出來時,蘇菲想,如果能逮住那個叫“命運”的小賤人,不管它多么有權有勢,她都要義正詞嚴地與它理論一番,甚至不惜動用武力扭斷它的脖子。當然這怎么也得等她先恢復了元氣再說。
除了壞運氣外一無所有的蘇菲自嘲地想,即便她要吊死自己,恐怕走遍森林,都找不到歪脖子樹一棵。她無力地乘上了返家的地鐵。然而命運一臉壞笑,無聲無息地做了另一番安排。
蘇菲座位旁邊攤著一份中文報紙,她了無生氣地拿起來看。在廣告頁里,她看到有家按摩院在招聘兼職的接線員。蘇菲出了地鐵后掏出電話,以一副“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的神態(tài)將電話撥了出去。雇主安排她第二天去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