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會認人;見過的人,它每位都記得起來;只要對方?jīng)]有惡意,它也很喜歡和人接觸。自然學者賀森以美妙的文筆介紹了一只豬的故事:
當我第一次見到它時,它不知道我的脾氣,對我投來不信任的眼光就走開了。但是當它發(fā)現(xiàn),我的大衣口袋里通常都有蘋果或是糖,它立刻換張面孔對我十分友善,跟著我走,用頭擋著我的去路,要我抓它的頭,還用粗粗的舌頭舔我的手,來表現(xiàn)它對我的感情。
每次我要去拜訪牛群和馬群的時候,都得在豬圈旁停一下,開門走到牧場去。每次這只豬都會站起來向我走來,嘴里還發(fā)出低嗚向我致意,而我卻得強迫自己對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為看到它站在深及腰腹、發(fā)臭的泥漿里,讓我很難過;想到這么聰明又好脾氣的動物,被關(guān)在惡劣的環(huán)境里,讓我也很慚愧……
某天早晨當我經(jīng)過豬圈時,它又叫了——或者說跟我說話——它的態(tài)度實在很友善,我不得不停下向它致意。接著,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蘋果放在它的食槽里,這只豬用它的鼻子把蘋果翻了一下,抬起頭,一連串的低嗚,好像對我說“謝謝”。接著它對著蘋果咬了一小口,再咬一口,慢慢地把整個蘋果都吃完了。
從此以后,每次我要去牧場前,它總是希望我會在它的豬圈邊停一分鐘,和它講講話,這是從它對我的態(tài)度上看出來的。在這種時候,我也給它吃個蘋果,但是這只豬從來不會狼吞虎咽地把蘋果吃下去,它看起來比較樂于和我講話,而不是光吃食物,因為最后我終于多少了解它的意思。
它說,很感謝我送蘋果給它吃的美意,但是它接著說:“我并不是對水果有任何偏好,我很熟悉蘋果的味道,因為有時候我的食物里有小的、未熟的或是從樹上掉下來的壞蘋果,不過,我并非不愛吃這些蘋果。我還蠻喜歡喝脫脂牛奶的;一桶餿水,擋餓還可以;我真正愛吃的是包心菜,遺憾的是吃到的機會不多。有時候我想,如果他們能把我從這個泥濘的豬圈里放出去,和羊或其它動物般在牧場、草原上漫步,也許我可以找到不少佳肴,勝過他們喂的豬食。除了談食物以外,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人家抓我的背?!?/p>
因此我用我的棍子用力地抓它的背,讓它混身蠕動、眨眼、閉眼,似乎非常舒服,微笑愉快地寫在臉上。接著我自問:“現(xiàn)在還有什么甜頭能讓它快樂呢?”因為即使這只豬已經(jīng)被判死刑,但它根本沒做錯事,是只善良、誠實,卻難免一死的動物,所以我覺得該為它在泥濘中不堪的日子里盡些力,減少些苦味。
我想一定是“甜頭”這個名詞給了我靈感,因為我好好地念出這個名詞而不是用它來咀咒。
在豬圈后面數(shù)碼遠的花園里,有一棵很老的接骨木,現(xiàn)在正是結(jié)實累累,我從來也沒看過這么多果子。我走到樹邊,選了最好的一串果子,和我的帽子一樣大,重量超過一磅,我把這串果子放在它的食糟里請它試吃。它面帶懷疑地聞了聞,再看看我,嘴里不知說些什么;遲疑了一陣子,最后它終于嚼了果子,它看著我,說:“這是很奇怪的果子,從來沒嘗過這種味道,我實在說不出喜不喜歡這種果子。”
然后它再咬了一口果子,一口接一口,抬著頭望著我,在咬下一口果子時,好像在對我說話,慢慢地,它把整串果子全部都吃完了。然后,它轉(zhuǎn)過身來走到睡覺的地方去,鼻中還有低沈的咕嚕聲,彷佛在對我說,我現(xiàn)在可以離開它,去探望牛和馬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它是那么活潑地歡迎我,聲音里充滿盼望之情;我想是因為它想念接骨木的果子,還想再吃的緣故。因此,我又采了一串給它,它很快就把果子吃完了,還不時地說:“謝謝!謝謝!真是非常、非常美味!”這次的經(jīng)驗是它生命中的新高潮,讓它十分高興,高興得如同放它一天自由,可以在牧場、草地和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漫步。
從那時候開始,我一天里總帶著大把接骨木的果子去探望它兩、三次,這些果子還可以給燕八哥吃,樹上的果子可以裝滿一大車。
有一天早上,我聽到花園里傳來一陣憤怒的叫聲。向外看去,只見我的朋友,那只豬,手腳被捆著,被買豬的人抬進車去,農(nóng)夫也在一邊幫忙出力抬它上車……
赫德森能在這只友善的、敏感的豬的有生之日,帶給他快樂,使他自己也很快樂。一般大眾當然不可能如受過嚴謹訓練的自然學家般,能從豬的叫聲中譯出它的話,然而我想要強調(diào)的,是豬的善良本性。因為我們對豬的整體印象太扭曲,甚至于提到它的名字,都是種惡劣的侮辱。
但是為什么這樣充滿智力,對生命真心熱愛的動物會被冠上這種惡名呢?為什么我們?nèi)绱速H抑能和人類相親,又能建立長久友情的動物呢?
比方說,人類對鱷魚這樣做的話,還容易讓人了解,因為根據(jù)歷史來看,鱷魚一直對人類的生命造成真正威脅,還會使人聯(lián)想到黑暗面;但是為何要對豬這樣呢?忠誠、友善,惹人喜愛的豬,何以有如此命運。
答案之一很容易明白,豬的罪狀只因人愛吃它的肉。
人類有種無窮盡的能力來使自己的貪婪合理化,特別是和他想吃的食物有關(guān)時,更甚……
——克里夫蘭·艾摩利
現(xiàn)代人很少有直接和豬打交道的機會,因此可以不顧事實把豬想成或說成是污穢、不衛(wèi)生的動物而不汗顏。但是歷年來,養(yǎng)過豬的人都感受到它們不可否認的聰明才智和與人友善的態(tài)度。不過只有漠視這些事實,人類才可以在吃咸肉和火腿時,想到對豬的作為而不致心生慚愧。就像黑人在很多白人心目中根本不是人,這樣一來,壓迫黑人和實施奴役制度就師出有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