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篇幅雖短,卻很重要:在你的寫作中采用原創(chuàng)的細節(jié)。生活何其豐富,只要能寫下過往和當(dāng)前的種種真實生活細節(jié),你便不大需要別的東西了。就算把你在紐約光顧過的艾羅酒館的裝潢,好比斜窗、緩緩旋轉(zhuǎn)的"萊茵黃金"啤酒廣告牌、"懷斯"洋芋片貨架,以及紅色高腳椅,統(tǒng)統(tǒng)搬進一則發(fā)生在不同時空背景的短篇小說里,用來描寫故事中的酒吧,小說一樣會看來頭頭是道、有憑有據(jù)。"哎呀,不行,那家酒吧是在長島啊,我不能把它搬到新澤西。"你當(dāng)然可以,不必太過拘泥于原創(chuàng)的細節(jié)。雖說人的想象力往往足可移植細節(jié),然而運用你確實知曉,而且親眼看過的細節(jié),會讓你筆下的文字更真實可信,從而奠定扎實的基礎(chǔ),讓你得以從這里開始寫起。
要是你剛在悶熱的八月天到過新奧爾良,曾坐在圣查爾斯大道的木蘭酒吧里吸吮小龍蝦的蝦腦,那么在描寫一月份某晚發(fā)生在克利夫蘭的一篇小說里,自然不宜安排這個手腕粗大的角色在當(dāng)?shù)鼐瓢衫镒鐾瑯拥氖虑椤_@樣是行不通的,當(dāng)然啦,除非你打算朝超現(xiàn)實的方向?qū)?,在那里,一切的界限都逐漸融解消失。
留心周遭的種種細節(jié),但自我意識不要太強。"好的,我置身一場婚禮,新娘穿著藍色禮服,新郎戴了朵紅色康乃馨;正在上菜,上的是墊了花邊紙的肝泥。"放輕松,享受婚禮的喜氣,以開放的心靈活在當(dāng)下。你會自然而然地融入所處的環(huán)境,稍后,當(dāng)你伏案寫作時,自會記起和新娘的紅發(fā)母親共舞的情景,看到她露齒而笑時,門牙上紅色唇膏的印子,并且聞到她身上混雜著汗味的香水氣味。
我正在明尼蘇達州奧瓦通納的科士達巧克力店里,對面坐著我的一位朋友。我們剛吃完希臘沙拉,正埋首在筆記本上寫作,要寫半個鐘頭;桌上還有兩杯水,一杯喝了一半的可樂,以及一杯摻了牛奶的咖啡。店里的雅座是橘紅色的,靠近前方柜臺處,擺放了一排排的巧克力糖衣奶油軟糖。馬路對面是路易斯·沙利文(LouisSullivan)設(shè)計的奧瓦通納銀行,沙利文是弗蘭克·勞埃德·賴特的老師。銀行里頭有幅龐大的乳牛壁畫和美麗的彩繪玻璃窗。
我們的生活既平凡又奇妙。我們都逃不過生老病死,有人雖垂垂老矣,依然美麗,有人則滿臉皺紋。我們早上醒來,去買黃色乳酪,希望口袋里的錢足夠付賬。與此同時,我們都有顆神奇的心,我們在世上度過許多寒冬,經(jīng)歷無數(shù)愁苦,心都一直在跳動著。我們都是重要的,我們的生活也是重要的。說實在的,生活真的很神奇,生活的種種細節(jié)都值得一記。這是作家所必須懷有的思考,是我們握著筆坐下時所必須寫下的。我們在這兒,我們是人,我們就是這么活著。讓所有人都知道,世界在我們眼前流轉(zhuǎn)。我們的細節(jié)是重要的,否則,如果它們根本不重要的話,就算丟下一枚炸彈也無關(guān)緊要。
耶路撒冷有座紀念猶太人遭納粹屠殺的"大屠殺紀念館"(YadVashem),里面的一整座圖書館將遇害的六百萬人的名字編成目錄。圖書館里不僅有這些人的姓名,還記錄了他們的生日、居住地,把一切查得出來的資料皆搜羅齊全。這些人曾經(jīng)活過,他們攸關(guān)緊要。YadVashem的意思,其實就是"名字紀念館"。慘遭屠殺的,并不是無名無姓的群眾,他們都曾是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