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設(shè)想要是把這消息告訴帕奇，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雖然我對他知之甚少，但也能察覺到他對薇伊的反感有如磚石一樣現(xiàn)實(shí)。

“他配不上你?！蔽艺f。

她呻吟道：“當(dāng)心點(diǎn)。你只會讓我更想得到他?！?/p>

走進(jìn)圖書館，我們在一樓鄰近成人小說的地方找了張桌子。我打開筆記本電腦，輸入標(biāo)題：《血祭，兩星半》。兩星半可能有點(diǎn)低了。但是我腦子里要想的事太多，沒心情做個公正的批評。

薇伊打開了一包蘋果干，“來點(diǎn)嗎？”

“不用，謝謝?！?/p>

她朝袋子里看了看，“你要是不吃的話，我就得吃了它?？墒俏艺娴牟幌氤?。”

薇伊正在按照色彩盤水果法進(jìn)行節(jié)食。每天要吃三個紅色的水果，兩個藍(lán)色的，一把綠色的……

她舉起一塊蘋果干，翻來覆去地看著。

“什么顏色的？”我問。

“我想是讓我想吐的澳洲青蘋果的綠色?！?/p>

正在這時，瑪希?米拉，冷水市高中歷史上唯一一位在二年級就當(dāng)上學(xué)校拉拉隊(duì)隊(duì)長的女生在我們的桌子一旁坐了下來。她略帶紅色的金發(fā)梳成了兩個辮子，臉上則一如既往地用半瓶粉底遮蓋了膚色。我相當(dāng)確定自己猜的用量，因?yàn)樗樕峡床坏揭欢↑c(diǎn)雀斑的痕跡。自打小學(xué)七年級時她發(fā)現(xiàn)了玫琳凱化妝品之后，我就再也沒看到過她的雀斑。如果她穿了內(nèi)褲的話，那么她的裙邊到內(nèi)褲底邊的距離也不會超過兩公分。

“嗨，超大碼?！爆斚币琳f。

“嗨，畸形秀?！鞭币粱氐?。

“我媽媽在給這個周末找模特。一小時九塊。我想你可能會感興趣?！?/p>

瑪希的媽媽管理著當(dāng)?shù)氐腏CPenny 百貨公司，一到周末就讓瑪希和其他的拉拉隊(duì)長們在商店面朝馬路的櫥窗里展示比基尼。

“她真的很難找到大碼的內(nèi)衣模特?！爆斚Ｕf。

“你牙縫里有食物殘渣?！鞭币翆Μ斚Ｕf，“在兩個門牙之間，看上去好像是巧克力味的Ex-Lax瀉藥……”

瑪希舔了舔牙縫，離開了書桌。在她大搖大擺地離開后，薇伊把手指伸進(jìn)嘴里，沖著瑪希的背影做出嘔吐的樣子。

“算她走運(yùn)，咱們是在圖書館里。”薇伊對我說，“不是在一條黑暗的小道上遇到我們，算她走運(yùn)。最后一次機(jī)會——蘋果干？”

“過?！?/p>

薇伊扔蘋果干去了。過了幾分鐘，她拿著一本愛情小說回來了。她坐在我旁邊，給我看小說的封面：“總有一天這會是我們兩個。令半裸的牛仔們著迷。真想試試吻一雙被太陽曬得干裂、沾有泥土的嘴唇是什么感覺？”

“齷齪。”我嘟噥著，繼續(xù)打字。

“說到齷齪，”她的話音突然提高了，“那個家伙在那兒?！?/p>

我停住手，從電腦上面望過去，心臟漏跳了一拍。帕奇站在房間那頭等著辦理借閱手續(xù)。他好像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zhuǎn)過身來。我們的目光鎖定了，一，二，三。我先移開了視線，但還是看到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我的心咚咚直跳，我告訴自己一定要鎮(zhèn)靜下來。我決不能對帕奇產(chǎn)生這樣的反應(yīng)，除非我瘋了。

“咱們走?！蔽覍币琳f，然后合上電腦，放進(jìn)了電腦包里。我把書塞進(jìn)背包，有幾本掉到了地上。

薇伊說：“我正在辨認(rèn)他拿的那本書的名字……等會……《如何跟蹤他人》?！?/p>

“他不會借那么一本書的?！逼鋵?shí)我并不確定。

“不是那個的話，就是《如何自然地散發(fā)魅力》?！?/p>

“噓?！?/p>

“冷靜點(diǎn)，他聽不見的。他正跟圖書管理員說話呢，在辦借閱?！?/p>

我迅速瞟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如果我們現(xiàn)在離開的話，很可能在出口處跟他相遇。那樣的話，我就必須跟他打招呼。我命令自己回到座椅上，裝作在口袋里找東西，等他辦完手續(xù)。

“你不覺得他跟我們同時出現(xiàn)在這里有點(diǎn)奇怪嗎？”薇伊問道。

“你呢？”

“我覺得他在跟蹤你?！?/p>

“我想只是個巧合。”這話鬼才會信。如果讓我列出在晚上能找到帕奇的十大地方的話，公共圖書館絕對不會名列其中，甚至連前一百名都排不上。那么他究竟在這里干什么？

經(jīng)過昨夜發(fā)生的事件以后，這個問題更加讓我不安。我沒有跟薇伊提起，因?yàn)槲蚁Ｍ茉谖业挠洃浿形s和消失。到此為止。

“帕奇！”薇伊故意大聲說，“你是在跟蹤諾拉嗎？”

我趕忙捂住了她的嘴，“住嘴。別胡鬧?！蔽覔Q上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

“我敢打賭他是在跟蹤你。”薇伊掰開了我的手，“我敢打賭他有過前科，我敢打賭他收到過法庭禁止令。我們應(yīng)該悄悄溜進(jìn)校務(wù)辦公室，他的學(xué)生檔案里面肯定有記錄。”

“我們不能溜進(jìn)校務(wù)辦公室?！?/p>

“我可以分散他們的注意力。這是我的強(qiáng)項(xiàng)。沒人會看見你進(jìn)去，我們可以像間諜一樣?！?/p>

“我們可不是間諜?！?/p>

“你知道他姓什么嗎？”薇伊問道。

“不知道?！?/p>

“你對他了解嗎？”

“不了解。而且我寧可保持現(xiàn)狀?！?/p>

“喔，得了吧。你最喜歡看偵探小說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最好的偵探小說都會涉及命案。我們這兒可沒死人?！?/p>

薇伊尖叫道：“暫時沒有罷了?！?/p>

我從背包里翻出藥瓶，倒出兩粒補(bǔ)鐵藥片吞了下去。

時鐘剛剛跳過九點(diǎn)三十分，薇伊把她的霓虹車停在了她家的車道上。她熄了火，把鑰匙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今晚不送我回家？”我問道。純屬廢話，因?yàn)槲抑浪龝趺凑f。

“有霧?！?/p>

“帕奇之霧。” （原意為“局部有霧”）

薇伊咧嘴笑道：“喔，伙計。他就這么讓你念念不忘。不是我說你啊。就我而言，我希望今晚能夢見他?！?/p>

唉。

“一到你家周圍霧就特別大。”薇伊接著說，“天黑以后我會害怕?！?/p>

我抓過鑰匙，“多謝。”

“別生我氣。讓你媽媽搬近點(diǎn)，告訴她這邊有個叫做文明的新社區(qū)，你們應(yīng)該加入進(jìn)來?！?/p>

“我估計你指望我明早來接你上學(xué)吧？”

“七點(diǎn)半吧。早餐算我的。”

“最好能好吃點(diǎn)?！?/p>

“對我的寶貝車好點(diǎn)?！彼牧伺哪藓畿嚨膬x表盤，“不過別太好了，不能讓她覺得別處更好。”

回家的路上，我邊開車邊想起了帕奇。薇伊說得沒錯——他身上是有某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誘惑力，而且讓人毛骨悚然。我越想越覺得他有些……不太友好。他喜歡惹怒我的事實(shí)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了，但是在課堂上招惹我與為了達(dá)到這個目的竟然可能尾隨我到圖書館是大不一樣的。沒有幾個人會如此費(fèi)盡周折……除非他們有特別的原因。

走到半路上，雨滴噼里啪啦地從籠罩在路面上的薄霧中傾瀉而下。我一邊注意著路面的情況，一邊控制著方向盤，摸索著雨刷器的開關(guān)。

路燈在頭頂閃爍，我以為會有一場大暴雨即將來臨。這里離海邊這么近，天氣說變就變，一場暴雨很快就會升級成山洪的爆發(fā)。我加大了踩油門的力度。

外面的燈光又閃了一下。一種冰冷的感覺爬上了我的后脖子，胳膊上的汗毛直立起來。我的第六感處于高度警戒狀態(tài)。我問自己是否被人跟蹤了。后視鏡里看不到有車的前燈，我前面也沒有車，路上只有我一個人。這個想法讓我不安起來。我把車速加到了四十五邁。

我找到了雨刷器的開關(guān)，可是即使開到最大，也跟不上大雨傾盆而下的速度。前面的紅綠燈變成了黃燈。我慢慢停下來，看清楚了沒有車過往，然后開進(jìn)了十字路口。

我是先聽見撞擊聲，然后才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滾到了發(fā)動機(jī)蓋上。

我尖叫一聲，猛地踩住了剎車。咔嚓一聲，那黑影撞到了擋風(fēng)玻璃上。

我想都沒想，就猛地向右一打方向盤。霓虹車的車尾一擺，在路中間打了個轉(zhuǎn)。那身影翻滾著，從車前蓋上掉落下去。

我屏住呼吸，兩手關(guān)節(jié)發(fā)白，死命握著方向盤。我從踏板上抬起腳，車身顛簸了一下，熄火了。

他就蹲在幾英尺之外，看著我?？雌饋砗孟褚稽c(diǎn)都……沒有受傷。

他穿著一襲黑衣，與夜色想融合，讓人看不清楚他長什么樣。起初我辨認(rèn)不出來任何面部特征，而后才意識到他帶著滑雪帽，遮住了面孔。

他站起身來，逐漸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他的兩手按在駕駛員這邊的車窗上。透過面罩上的窟窿，我們的目光相遇了。他似乎露出了死神的微笑。

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車窗，玻璃在我們之間顫動。

我發(fā)動了車，企圖同時完成掛上一擋、踩油門踏板和松開離合器這一系列動作。發(fā)動機(jī)在加速，可是車晃動了一下，又熄火了。

我又一次打著了火，卻被一聲不尋常的金屬聲嚇了一跳。我驚恐地看著車門開始彎曲。他要把門撕開。

我用力掛上一擋，鞋從踏板上滑落下去。發(fā)動機(jī)咆哮著，儀表盤上的轉(zhuǎn)速表指針指向了紅色區(qū)域。

隨著玻璃的破碎聲，他把拳頭伸了進(jìn)來，手摸索著滑過我的肩膀，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大叫一聲，狠命踩了一腳油門，松開了離合器。車子尖叫著動了起來。他緊抓著我的胳膊，跟著車跑出去幾英尺，然后才松了手。

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我一路疾馳向前。我不停地看著后視鏡，看他有沒有追上來，然后把鏡子推向了一邊。我不得不緊閉雙唇，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