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很多博學(xué)的人未必有真正的智慧,沒有學(xué)問的人也未必沒有智慧。在佛教里,六祖大師就是一個打柴的文盲,但他的智慧大得很,像神秀和五祖大師的那十大弟子,哪個不是博士后的水平,但就沒有六祖強,所以五祖把衣缽傳給六祖。
上一次在四祖寺夏令營,有一些年輕大學(xué)生在提問時說:“哎呀!我們年輕人的智慧就是不夠?!蔽艺f:“你們說錯了,就是你們這二十幾歲時是智慧最強的時候,你看那些得諾貝爾獎的人都是在二十幾歲奠定的基礎(chǔ),他們基本上是三十歲左右出的成果。我的頭腦反應(yīng)速度、敏銳程度遠遠不能和你們二三十歲的人相比,但是我有經(jīng)驗,經(jīng)驗也僅僅是一些有限的經(jīng)驗,自己的創(chuàng)新能力不夠?。≌嬲袆?chuàng)新精神,要想開創(chuàng)新局面,還是二三十歲的人才行。過了這個時間段,你要想去搞創(chuàng)新,那概率就很低了?!蹦切┐髮W(xué)生們對我這一番話報以熱烈的掌聲。
那么二三十歲的人知識是不是就很廣闊呢?當然也談不上廣闊,但他們的智慧,那種敏感度就很強,像我們國家搞航天的,研發(fā)殲十、梟龍飛機的工程師、設(shè)計師們都是二十幾歲開始搞,搞了十年出成果了。中國的航天人才平均年齡只有三十來歲,除了那批七八十歲的院士外,絕大多數(shù)都是二三十歲的人,他們卻做得如此輝煌。當然,現(xiàn)在的手段也不一樣了,擁有很多現(xiàn)代化的工具,像超級計算機之類,老一輩的科學(xué)家當時哪有這些工具呢?所以“博之不必知”,博學(xué)未必智慧。就拿我來說,我的文獻學(xué)哪能和大學(xué)的教授、老先生比啊,他們的文獻學(xué)功夫的確是非常優(yōu)秀,他們大多是專精于自己的領(lǐng)域;但你讓他們在社會生活中去做具體的創(chuàng)新,他們可能也未必勝任。
下邊這個就更不好聽了,“辯之不必慧”,有些人辯才無礙,滔滔不絕,喜歡和別人爭論,這些人就更沒有智慧。真正有智慧的人懶得和你去辯,所以“大言不辯”。辯者不善,善者不辯,我們要養(yǎng)成一種靜默的感覺,經(jīng)常要處于養(yǎng)靜氣、養(yǎng)定力的狀態(tài)。平??淇淦湔?,言不及義,這種人是最沒有名堂的。第一,你說話說多了,耗費你的精、氣、神;第二,你話說多了,別人也未必聽,也未必想聽,有時聽了也煩。我現(xiàn)在也是脾氣不好,哪個人在我面前“聒聒聒”地說幾個鐘頭,我心里就煩。你想清靜一下,他在你耳邊說個不休。說那么多做什么呢?真正有事情,幾句話就說完了,用不著長篇大論地說不完。再加上給你講道理,世界上哪里那么多道理給你講呢?《莊子》在《齊物論》里已經(jīng)把辯論術(shù)揭了老底,你辯論沒有什么意義。你說真理越辯越明,我說真理越辯越糊涂。不辯的時候,我還清醒,一辯我反而被你弄昏了,不知咋回事。人經(jīng)常是處于這種狀態(tài),本來我今天清楚明白的,有一個事情要給你說,事情也不難,說了也就完了嘛!被你這樣推論、那樣推論,就像某個企業(yè),為了一個策劃簡直被弄昏了,就是這么一個簡單的事情,這樣分析,那樣判斷,哎呀,就把明明白白的事情攪得一鍋渾水。所以我們平時要養(yǎng)成一種習(xí)慣,遇到有些事情根本不理,不理自己就處于“冥冥”狀態(tài),就是清醒的,你反而就得“昭昭”。你要想在“昭昭”之中再去“昭昭”,“明白”之中再去“明白”,反而把你腦子弄成糊辣湯,所以我們要有用心的方法。
所以“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圣人以斷之矣”,在道家學(xué)說里早就對此有決定的“見地”,就是“棄圣絕知”才能夠真正成圣成智。我經(jīng)常說“金剛?cè)洹保渲小凹捶欠鸱ā?,什么是“即非佛法”?就是“棄圣絕知”,過了這一關(guān),才能進入“是名佛法”的境界。所以“即非佛法”,就是“言語道斷”,過了這一關(guān),“是名佛法”,一切佛法,八萬四千法門都才真正的叫佛法了。所以“棄圣絕知”也是一個過程。并不是說“棄圣絕知”了,就把“老佛爺”、“孔圣人”、歷代先圣先賢的東西不要了,不是。只有通過“棄圣絕知”,你才知道什么叫“圣”,什么叫“知”,真正的“圣”、“知”才能生根。不然你看到的是“光景”的東西,似是而非的東西,所以“圣人以斷之矣”呀!
“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圣人之所保也?!笔裁词恰耙嬷患右妗??什么是“損之而不加損者”?我經(jīng)常舉例說:“一個字,你認識嗎?不認識。不認識,你的真如也不減少一分。這個字你認識,你的真如也不增加一分。”這件事我懂,真如、道也不增加一分;這個事情我不懂,道也不損減一分。所以“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我們讀《心經(jīng)》,“不生不滅,不增不減”,要這樣理解,讀“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時也要這樣理解,因為它本身就是這樣的,道體也是這樣的,我們的心體也是這樣的,何須我們?nèi)ァ肮竷粼鰷p”。并不是我們在這寫一篇論文,大道就豐富了,大道就完美了;并不是我們這篇文章做不好,就給大道抺黑了,也不是。我們怎么能把大道抺得黑呢?所以我們要看到這一點。有時我們的心靈動,靈動時,你不要翹尾巴;有的時候,我們的心犯糊涂,犯糊涂時,你也不要生氣。用毛主席的話說:“要允許人犯錯誤,要允許人改正錯誤?!蹦膫€人不犯錯誤呢?都有犯錯誤的時候。人有成功的時候,你成功是老天爺讓你成功,讓你發(fā)財了、升官了,你有這個運氣;至于你破產(chǎn)了,是老天爺讓你破產(chǎn),也不是你想破產(chǎn),發(fā)財也不是你想發(fā)財就能發(fā)財,這一切都是因緣所致,所以我們要把這些看破。
所以“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圣人之所保也”,《金剛經(jīng)》一打開就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我們在禪宗公案里經(jīng)常都看到“善自護持、善自護持”,這里《莊子》也說“圣人之所保也”?!氨H巍边@個東西,要把這個東西“保任”住,“保任”什么呢?保任“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的這個東西。這個東西是什么?我們今天都在談這個問題,我們?nèi)绾伟堰@個問題和自己聯(lián)系起來,并不是外邊有一個“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的東西等著我們?nèi)プ罚褪俏覀冏陨?、自心,用禪宗的話說:“自心即佛,自心成佛。”要從這個角度去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