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跟著海燈法師的時候,經(jīng)??吹竭@個人要來供養(yǎng)他,那個人要來供養(yǎng)他。但他說,我這個人不受人供養(yǎng)!他不受人之惠。為什么他不受人之惠?因為人與人之間他有這種因緣,很多事情是天之所為,很多事情是命之所為,并不是哪個受人之惠,或者是哪個欠了誰的什么什么。這個都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在因緣之中。如果還有施者、受施者等等,那么就還有我執(zhí)在,本身就不行,修為就不到位。所以他不受人惠,他是"內(nèi)不見己,外不見人"的這么一種感覺,
"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我們學《論語》的時候,就有這么個說法。觚,是一種有棱角的酒具,這里邊呢,是形容古之真人的行為。他的行為是有棱有角的,盡管他很圓,但在圓的時候,他仍然是有棱角的。你看,"其狀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未必你說他這個不是個性。他有個性!但有個性而又"不堅",不固執(zhí)于它。當你感覺他有個性的時候,仔細一看,他又似乎沒有個性了;你正覺得他有棱角,有針有刺的時候,再仔細一看,他又沒有棱角,沒有針刺了!他總是處于一種變色龍的狀態(tài),讓你搞不清楚。話說回來,你一般人也不可能真正搞得清楚什么是真人。也可能他遇到富貴之人,就有棱有角;遇到貧賤之人,他可能布施天下。但是,他又不固守于這些,他無形無相,不執(zhí)著于一切一切。
"張乎其虛而不華也",我們經(jīng)常都在說,我們的這個精神,我們的這個心,可以在一剎那間包容宇宙,但在包容宇宙的同時,它又可以進入一種無限小的狀態(tài)。他這個無限大與無限小,在同一個點上,就是一種同步。就像現(xiàn)在物理學說的波粒二相性一樣,你把它當成波呢,它可以滿宇宙跑,你要把它當成粒子呢,它又無限的小。我們的心就是這個樣子的。"張乎其虛而不華也",張就是擴張、擴大,這句的意思是擴張而又清虛,寬廣但不浮華。有些人喜歡擺場面,啊,覺得這個是道,這個是上師,這個是大菩薩,顯得這個人莊嚴肅穆,場面很大。但是真正的真人,真正的道人,他沒有這些浮華的東西,但他又確實是"張乎其虛"--他的境界、他的胸懷、他的心地,都是無窮無盡的,既然是無窮無盡的"張乎其虛",哪里去找得到"華"呢?華就僅僅是一種相嘛。
從另一個方面看呢,莊子又說"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
莊子說我們在與真人打交道的時候,覺得有一種暖氣,有一種喜氣洋洋的感覺。他好像在喜,其實他一點喜都沒有。因為"至人無情,至人無喜"嘛。他本身暢然和悅的這種氣質(zhì),給人帶來的感覺就有點像是"喜"。我們有時候與那些陰風慘慘、一臉晦氣、麻煩多多的人打交道,自然就有一種不吉利的感覺。所以我經(jīng)常說,要與吉利的人打交道,要與祥和的人打交道,不要與兇惡的人打交道,不要與晦氣的人打交道。那么真人、至人,他們與人打交道,就能化人于無形。你坐在他旁邊哪怕不開腔,他那種氣息也能感化你,可以改變你。這就是不言之教。你在語言上去教化,已經(jīng)是落二落三了,落入了下乘。真正的上乘,你坐在那兒就有感覺,感覺得到那種化人之氣。不僅僅他自己暢然和悅,而且還能使周圍的人暢然和悅。
"崔乎其不得已乎",這個崔,按我們現(xiàn)在的理解,應該給它加個單人旁,是催。這個就是因緣而后動,不是自己事先要去策劃,要去運作,要搞個什么東西。沒有那個必要。禪宗說"饑來吃飯困來眠",就是莊子說的"崔乎其不得已乎"。
冬天到來了,我們自然就要加衣服,熱天來了,我們自然就要扇扇子。并不是說這些事情我都要事先去策劃一下的,它總是順著時節(jié)因緣,緩一步而行,決不是先行。其不得已,就好像是被迫這個樣子的。我們冷天加衣服,是被迫加衣服,因為天氣冷了;熱天搖扇子,是被迫搖扇子,因為天氣熱了;肚子餓了要吃飯,是不得已,餓了嘛;晚上要睡覺,也是不得已,腳下不想動了,眼睛不想睜了,腦袋也轉不動了,是該倒床睡覺了嘛……這些,就是"崔乎其不得已乎",并不是硬撐著要干什么,也不是主動地要干什么。這個就是順應自然,他不玩什么所謂的先知先覺這些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