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莊子給我們講了"古之真人"的第二重境界。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不但是在道家學說里,在佛教里面,我們也找得到這個說法。佛教講修行的時候,講究遠離顛倒夢想,每天打坐,要求你二六時中,都處于靜心狀態(tài),這樣你當然就不可能做夢。佛教是把睡眠作為一種遮障來對治。這里莊子雖然說"其寢不夢",但莊子自己還要夢蝶嘛,孔子也還要夢周公呢,所以這個地方說真人"其寢不夢",應該是說真人的身體康泰、心境平和,雖然偶爾有夢,但他不去糾纏,因為他的身心都很通達了,夢境應該很祥和。當然,也可能會有點不了然、不舒服的夢出現(xiàn),但是他不去計較,不去執(zhí)著于夢境,不像我們有的朋友,做了個夢,馬上就去找《周公解夢全書》,或者跑到文殊院門口的算命攤子上去圓夢。如果能不糾纏于這個夢就對了。真正不做夢的人,恐怕也很難找得到。我們都有夢,沒有夢的人基本上沒有,老佛爺也做夢,幻法嘛,都在夢幻泡影之中。但是真正的真人,他并不是不夢,而是在夢中,他能夠有這個覺照,能夠嚴守自己的覺照力,能夠嚴守不丟。
"其覺無憂",是說醒過來以后,在日常的生活當中也沒有啥憂慮的,因為他沒有是非之心,沒有得失之心,當然他就不會有什么憂慮了。用《心經(jīng)》里的話來說,就叫遠離顛倒夢想。你看,遠離顛倒夢想是真人才做得到的!我們反省一下自己,日常生活當中有沒有憂?是老百姓嘛,是眾生嘛,肯定有憂!那我們怎樣使自己面無憂色?先不說要有喜色,首先要無憂色嘛!我們其實并不需要有那么多情緒化的東西在里面。所以"其覺無憂"就是遠離顛倒夢想。莊子談的這個道理,與佛教的概念從實質(zhì)上看是一樣的。
"其食不甘",莊子從睡覺談到了飲食。我們成都人喜歡吃火鍋,喜歡吃麻辣燙,像我們這里的某某同學一樣,城里頭哪兒有好吃的都曉得!他這個舌頭呢,真是天下第一舌!專吃天下的好東西。所以,我們中國人,尤其是成都人,這個味覺可以說是很有點"腐朽"的。京、蘇、川、粵四大名菜,稍微有點本錢的人,都要去吃。山珍海味,龜蛇耗子,啥子都吃。歐洲人呢,人家吃東西就簡單。你到英國王宮去,女王辦國宴,也僅是三菜一湯,面包、土豆之類的,也沒有啥子特殊的。中國一來就是滿漢全席,弄起來都嫌麻煩!說起來,其實也就是為了那點味覺的享受。我也是這樣的,有時候到廟子里面去講課,青菜豆腐老鹽菜,連吃幾天,淡而無味,心頭就覺得有點惱火,就待不??!所以說也還是惹上了這個毛病,很麻煩。
但是,怎樣解除這個麻煩呢?我們就要學古之真人了。其食不甘嘛,你叫他吃飯,吃好的也這么回事,吃差的也這么回事,他對飲食沒有什么分別計較之心,就像馬祖的徒弟大珠禪師。有個其他宗派的法師與大珠禪師討論:你們禪宗有啥子特別的?大珠禪師說我們是"饑來吃飯困來眠"。那個法師不屑一顧地說,哪個不是這樣的呢!這個都能算是特別?大珠禪師回答說,不一樣哦!一般的人吃飯的時候千般計較,軟了硬了,咸了淡了,麻了辣了……千般計較;睡覺時呢,又萬般思索,該睡的時候又睡不著,老是想這樣,想那樣,公家的,私人的,亂七八糟的想不完……
睡覺,是考核一個人心理水平的重要指標,如果一個人倒床就能睡著,那他簡直太了不起了!我平常上床也少則半個小時,多則一兩個小時才能睡著!這說明修行還是不夠。像有時候晚上上課,大腦興奮了,到了睡覺的時候,想剎車也剎不住,沒有辦法,還是只有慢慢地讓自己的思維淡下來,讓它平靜下來、安靜下來。
"其食不甘",我們應該達到這樣的境界,去掉飲食、味覺上的這種貪欲。牛吃草,它還不是嚼得津津有味的,它還是甘嘛。我們放牛,哪兒的水草甘美點,那個牛還不是要朝那兒跑,這個時候它不會去嚼干谷草。到了冬天,沒有水草了,它沒有辦法了,你看它就要啃干谷草了。一切生物它都要獵取食物,滋養(yǎng)生命,所以這個食、色,你要叫它斷,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們應該盡量地淡化它。
"其息深深",一般練功夫的人,都曉得這個。以前講調(diào)息,就是講怎樣使自己的呼吸達到深、緩、平、柔的這么一種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