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初夏,汪孟鄒從上海來信說高君曼染肺疾咯血,催促陳獨秀回國。原來,陳獨秀去年走后,丟在上海的高君曼及兩個孩子主要靠汪孟鄒照顧。因生活清貧,高君曼患了肺炎。當時,沒有發(fā)明青霉素,患了這種病,差不多是不治之癥。
一天,汪孟鄒給高君曼送來陳獨秀編的《新體英文教科書》的一點稿費,發(fā)現(xiàn)高君曼病臥在床上,臉色蒼白。汪孟鄒抱起哭作一團的小鶴年,連聲說:“這怎么行,這怎么行,趕緊叫仲甫回來吧。”高君曼連咳了幾聲,用手帕捂住嘴,見是殷紅的一口血,汪孟鄒趕緊倒了一碗開水讓高君曼喝下,說:“我回去就給仲甫寫信,血都咯出來了,還等什么?”
因為妻子得了肺病,陳獨秀十分注意這個病。半年后,他給一位讀者寫回信,談到注意衛(wèi)生和防止得肺病的關系:
肺臟為空氣中之動物,唯一營養(yǎng)機關,人缺飲食尚可生存至一星期之久,若無空氣,雖數(shù)分鐘不能存也。血液之小循環(huán)(即靜脈回血由心臟之肺動脈入肺),排除舊瓦斯(gas)而吸收新鮮空氣。設空氣、灰塵中,含不潔有毒之微生物,吸入肺臟,致起種種惡癥,其最危險者為肺結(jié)核,我國所稱為癆病是也。歐美日本各國公共游戲及建筑物,特設痰盂,即預防癆病微生物,混入空氣襲人肺臟也。
接到汪孟鄒的信,陳獨秀立即回國。在輪船上,他決定自己創(chuàng)辦一份《青年雜志》。他這么想,有包括養(yǎng)家糊口等經(jīng)濟上的考慮。延年、喬年、松年和女兒筱秀在安慶,全靠謝氏和高曉嵐維持,自己顧不上。但高君曼和兩個小孩子,自己卻推脫不了養(yǎng)育的責任。以前,陳獨秀獨自辦過《安徽俗話報》,有辦報的經(jīng)驗。此外,陳獨秀幫助章士釗辦過《蘇報》、《國民日日報》和《甲寅》,加上擔任安徽都督府秘書長時,認識了許多朋友。因此,辦《青年雜志》足可養(yǎng)活一家人。
海風陣陣,海浪洶涌。陳獨秀凝視著日益接近的中國,心靈深處涌起了一種對未來前景從未有過的信心和豪情。孕育中的新生命告訴他,他已捕捉到了東方覺醒的曙光。
回到上海,陳獨秀住在法租界嵩山路吉益里二十一號。陳獨秀立即和汪孟鄒談到新辦雜志的事,汪孟鄒因亞東圖書館已經(jīng)擔負了幾家雜志的發(fā)行任務,加上不清楚《青年雜志》前景究竟如何,推薦陳子沛、陳子壽的群益書社擔任發(fā)行。
因有汪孟鄒介紹,群益書社的陳氏兄弟愿意承擔新雜志的發(fā)行工作。他們不知道發(fā)行情況,提出編輯費、稿費只能定在200元。陳獨秀無生活來源,覺得有200元就很不錯了,至少可以保證一家人吃穿無憂了。《青年雜志》后來走紅,汪孟鄒為這次拱手相讓懊惱不已。高君曼聽丈夫說,每月將有200元的固定收入,蒼白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9月15日,16開本的《青年雜志》月刊第一期問世,開始發(fā)行僅千冊。陳獨秀信心十足地對汪孟鄒和陳氏兄弟說:“開始有千冊就不錯了。有十年八年功夫,《青年雜志》一定有很大影響?!?/p>
在創(chuàng)刊號上,陳獨秀發(fā)表了《敬告青年》(發(fā)刊詞),提出科學與人權“若舟車之有兩輪焉”,舉起了科學和民主兩面大旗。為避免文字獄,陳獨秀將刊物的重點放在青年的教育上,提出“批時評政,非其旨也”。兩年后,胡適剛從美國回上海,下決心20年不談政治,與陳獨秀此時念頭,不謀而合。
畫家黃賓虹見到《青年雜志》,給陳獨秀寫信,代《國是》雜志向陳獨秀約稿。10月7日,陳獨秀回了一信:
惠片敬悉。弟于《青年》之外,無暇為文,且更不能作小說,唯舍侄陳遐喜譯東西文小說,曾為數(shù)種載之《青年》,文章尚不若時下小說之淺俗。先生倘許錄用,即當命其著手。原稿由弟選審,譯文亦由弟監(jiān)察,當不至大謬。至于裝頭換面一稿而售數(shù)家,此等不道德行為,倘容《青年》犯此不咎操刀而殺之也。倘他人有舊作隨后亦當介紹于先生。唯稿費大約千字三元,《青年》收稿費如此,不審《國是》定章如何?統(tǒng)希示知,以便飭舍侄遵辦,此啟樸存先生道安!
弟陳獨秀白
《國是》倘收稿,其費每一星期結(jié)算,如何?又白?!?/p>
“樸存”,是黃賓虹字?!瓣愬谙病?,是陳獨秀的堂侄。陳獨秀自己沒有時間給《國是》寫文章,也不同意改頭換面、一稿多投,但推薦侄子翻譯小說,希望稿費不能少于千字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