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坐在長沙發(fā)上，笑瞇瞇地看著我：“你心中有一千個問題對吧？”

我從來不問與自己不相干的問題，我是一個律師，我知道一個道理——有的時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好。

“小西知道你住這兒嗎？”我彈開關鍵問題。

“幾乎沒有人知道。而事實上，我曾經(jīng)借住過你的房子?！?/p>

“我望京的房子？我只借給過王小西，而且是好多年以前。”

“是好多年以前，當時我還在上大學?！?/p>

“你后來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房子？”

“我有隨便翻人家東西的習慣。你的床下面有兩個抽屜，在抽屜的最里端有一些你以前的東西，情書啊影集啊什么的，你不會忘了吧？我看過你和你前妻的合影，你們似乎有一個習慣，每一張照片，你們都要給它起個標題，或者寫幾句話——‘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獨采我?！?/p>

我記得青青說的這張照片，那是年輕時的朱芳華，她在一片桃花叢中喜笑妍妍。我們那個時候貧窮、年輕，我們最奢侈的一項樂趣就是攝影——省吃儉用，以攝影的名義去不遠不近的地方旅行，回來以后，來不及睡覺就迫不及待地把照片沖洗出來，然后在那些照片背后共同寫上一些文字。我記得那張照片，我記得那四句古詩，我記得朱芳華當時一個字一個字把這首詩寫到照片背后的每一個細節(jié)，我還記得她對我說這首詩的名字叫“桃葉歌”，是她最喜歡的。

桃葉映紅花

無風自婀娜。

春花映何限，

感郎獨采我。

“感郎獨采我。一片深情??！”青青的感慨在這么空曠的大廳里聽起來，仿佛山谷回音。

我不禁無言。

“還有一張照片叫‘穿過你的黑發(fā)我的手’，是你們在一起，你的手穿過她的長發(fā)，那張照片是自拍的吧？”

對，那張照片是自拍的，是在一段殘垣破壁之下?！昂L春夏起，吹我羅裳開?！蔽仪逦赜浧鹉鞘且粋€起風的日子，我們一路唱著羅大佑的歌——“穿過你的黑發(fā)的我的手，穿過你的雙眼的我的眼，如此這般的深情依然難改變，搞不懂為什么滄海會變成桑田？”

當年的歌，當年的風，當年的城墻，而我和朱芳華已經(jīng)是滄海桑田。

記得這一切又有什么用？

“你為什么一直不說話？”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我回到現(xiàn)實之中——我是一個訓練有素經(jīng)驗豐富的法律顧問，我懂得如何切中問題的要害，同時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懂得在對話中，保持心理優(yōu)勢的重要性。即使是面對青青這樣的女孩子，也不能掉以輕心，在沒有吃準她的目的之前，千萬不能被她牽住鼻子。

“我？不過是想和你隨便聊聊。”她也懂得避實就虛，看來我過去看輕她了。

“那我得告辭了，我明天一早要開會，下午還得去醫(yī)院，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的前妻，就是照片中的女孩，她病了吧？”

“我還真知道。王小西告訴我的。他跟我說了好些你們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