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什先生掘好墓穴時,附近的房子都已經(jīng)點亮燈火,而歐文決定參加追悼的人必須手持蠟燭,莉狄亞不怎么情愿提供。在我媽的催促下,莉狄亞找來了蠟燭,我外婆也被請來參加。
“它是一只很好的狗?!睔W文說,大家都低聲表示贊同。
“我再也不養(yǎng)狗了?!辟M什先生說。
“我會提醒你的?!蓖馄沤又f。她一定覺得整件事情很諷刺,玫瑰園多年來遭受酋長的粗魯破壞,如今卻將因它腐爛分解的尸體而受益。
從福朗特街的人行道望去,這場點著蠟燭的儀式看起來一定很嚇人,難怪路易斯·梅里爾牧師和他的妻子也被吸引至我們家的院子。我們彼此相對無言時,梅里爾牧師臉色像冬天那般蒼白,出現(xiàn)在玫瑰花園。他的妻子從吃下秋天第一劑治療一般感冒的藥物開始,至今還紅著鼻子,她穿著冬天的外套,像是提早困在一月的嚴寒里。梅里爾夫婦為了身體健康外出散步,散步途中發(fā)現(xiàn)眼前這場宗教儀式。
我媽全身顫抖著,梅里爾夫婦的出現(xiàn)令她非常意外。
“塔碧,看你這樣我自己也覺得怪冷的?!泵防餇柲翈熣f,一邊緊張兮兮地匆匆一瞥在場每一個人的臉,像在清點還活著的鄰居,以便知道麻布袋里安息的是哪個可憐的靈魂。
“牧師,謝謝你來,”費什先生說,他真是一個天生的業(yè)余演員?!盎蛟S你可以為這個人們死去的好友說幾句合適的話。”
梅里爾牧師的表情既驚愕又迷糊。他看看我媽,再看看我;接著他盯著那只麻布袋,又瞪著玫瑰花床底下的大洞,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墓穴--他和妻子兩人散個步竟會在此結(jié)束,看來可不是出于巧合。
外婆看出她的牧師如此緊張,而且嚇得說不出話來,于是挽著牧師的手臂輕聲說:“只是一條狗。你就為孩子替狗兒說幾句話吧!”
但是梅里爾牧師卻開始口吃,我媽顫抖得越厲害,梅里爾牧師也以顫抖來回應(yīng),他的嘴唇抖得越厲害,就越說不出最簡單的葬禮祝禱經(jīng)文,連第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費什先生從來就不是一個經(jīng)常上教堂的人,這時他拎起麻布袋,把酋長扔進地底。
反而是歐文·米尼開口說話:“上帝說,我是復(fù)活的新生命。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fù)活。信我的人,將永生不死?!?/p>
看來他有很多話要為一只狗說,而梅里爾牧師不再結(jié)結(jié)巴巴,但仍默然不語。
“……將永生不死?!睔W文重復(fù)著。我媽想要握住歐文的手,突然卷起一陣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絲,將她的臉蓋住了。
所有的儀式,所有的崇拜--每場儀式的過程--歐文·米尼都可以獨當一面。
*
1953年的圣誕,不論是基督降生宗教劇的排演,或是在沃特豪斯會館三樓試戴波特的保險套,我只是隱約感覺出歐文是掌控一切事件的主宰,一如交響樂團的指揮;但我卻怎么也沒想到,這個交響樂團竟會奏響絕響。就算在歐文奇怪的房間里,我也察覺不出來,盡管沒有人可以忽略那種感覺--最起碼的--圣壇的雛形已經(jīng)慢慢形成。
你很難看得出米尼家族是否歡慶圣誕佳節(jié)。他們隨便找來一叢松樹枝,用一個巨大丑陋的鉤釘固定住--那種重型工業(yè)用的鉤釘槍所發(fā)射的釘子,再豎立在農(nóng)舍的大門前。堅固的鉤釘可以用來固定花崗巖,或是將耶穌牢牢地釘在十字架上。但是松樹枝并沒有特意的整理--看起來絕對不像是松葉環(huán),而是一堆沒有形狀、亂糟糟的、像是動物的窩巢,才剛匆忙筑好卻又驚慌的離棄。緊閉的屋子里并沒有圣誕樹,也沒有圣誕節(jié)的布置,窗臺上甚至沒有蠟燭,就連桌燈旁邊也沒有擺著一個破舊的圣誕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