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記得和丹恩家人見面的事，在婚禮上，他們自成一群，不愿和女方打交道。外婆非常生氣，竟然有人看不起她，當她是鄉(xiāng)下地方的土包子。我記得丹恩的母親說話尖酸刻薄，當別人向她介紹我時，她說：“原來這就是那個小孩。”接著她打量我的臉龐好半天--我猜她在尋找謠傳中的線索，搜尋我那不明的父系祖先。不過我只記得這些。丹恩不愿意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我想不出他們在我媽和丹恩長達四年的訂婚交往期間扮演過什么角色。

盡管各教派的神學(xué)本質(zhì)經(jīng)歷各種對照和比較，但丹恩和我媽的結(jié)合在宗教上卻獲得無盡的贊成與祝福；事實上是雙倍的贊成--公理會教友和主教制教友雙方都極力爭取丹恩和我媽加入他們的教會。我的看法是這兩個教會沒什么好爭的；沒錯，我很高興有機會在主日學(xué)里將歐文高舉在半空中，但從頭到尾主教制教會只有這一點比公理會教派占優(yōu)勢。

不單是我剛才提過的差別--在氣氛和建筑的本質(zhì)方面，再加上那些神職上的差異，也讓主教制的崇拜比公理教派的崇拜更像天主教--歐文會說：“天主教，大C的教。”（天主教Catholic第一個字母是C）。另外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我喜歡的路易士·梅里爾牧師，和最無趣的土包子--杜利·維京牧師，主教制教會的教區(qū)牧師，這兩位牧師也大不相同。

我以輕蔑的態(tài)度來比較這兩位牧師，我承認我發(fā)揮了不少遺傳自惠爾萊特外婆的勢利眼。公理教會有主管教會的牧師（pastor）--路易士·梅里爾就是我們的牧師。如果你從小就習(xí)慣了這個聽來很順耳的稱謂，你會很難接受主教制的教區(qū)牧師（rector）這稱謂；杜利·維京便是格雷夫森鎮(zhèn)主教制基督教堂的牧師。我和外婆一樣對“教區(qū)牧師”（rector）一詞感到嫌惡--念起來像極了直腸（rectum）的發(fā)音，讓人無法看重他。

就算杜利·維京是公理會的牧師，也很難讓人看重他。反之，梅里爾牧師年輕時就受到神的感召--他一直獻身教會--維京牧師以前是民航公司的客機駕駛員，因為視力的問題迫使他提早從空中退休，他便懷著新發(fā)現(xiàn)的熱情降落在我們這個保守的小鎮(zhèn)--轉(zhuǎn)換跑道的熱忱帶給他健康卻瘋狂的外表，就像許多年長的市民一樣，他堅持要參加五十歲以上的激烈運動項目。而梅里爾牧師說得一口優(yōu)雅的語言--他在普林斯頓大學(xué)主修英文；他在神學(xué)聯(lián)盟會館聽過尼布爾 和蒂利希 的演說；維京牧師說話的方式卻像卸職的飛機駕駛員在訓(xùn)話，他是一個沒有疑惑、偉大的布道家。

充滿疑惑的梅里爾牧師讓他有著無比的魅力；他以最滔滔不絕且激發(fā)共鳴的方式表達出我們的困惑。在他那容易了解及讓人信服的觀點里，圣經(jīng)是一本主題令人困惑的書，但這個主題是可以被了解的：上帝用愛創(chuàng)造了我們，可是我們卻不要上帝，或是我們不相信他，或是我們根本不太在乎他。然而上帝還是愛著我們--至少，他不斷試著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梅里爾牧師把宗教變得似乎很合理。他說，擁有信仰的訣竅就是，即使沒有重大或微小的可靠證據(jù)，證明我們住在沒有上帝的宇宙中，你仍然必須相信上帝。

雖然他知道圣經(jīng)中最棒的故事--或者，至少是最不無聊的故事，梅里爾牧師最吸引人之處，在于他向我們保證疑惑是信仰的精髓，而不是信仰的反面。相較之下，杜利·維京牧師目睹了見證并讓他相信上帝，他全都親眼看見了--可能是駕著飛機非常靠近太陽的緣故。這位教區(qū)牧師不擅辭令，他盲目地不懷疑或擔心任何事情；或許逼著他從航空公司提早退休的“視力”問題，正是他盲目轉(zhuǎn)換跑道改行當神職人員的委婉說法--因為維京先生勇敢無懼的程度，足以把自己變成不安全的飛行員，也使他變成瘋子似的神職人員。

他甚至對圣經(jīng)章節(jié)的挑選也很奇怪；一個諷刺成性的人也不可能比他挑選的更好。維京牧師對“蒼穹”一詞特別喜愛；他選出的圣經(jīng)章節(jié)總是有“蒼穹”的字眼。而他喜歡將信仰暗示為一場必須打得兇狠且獲勝的戰(zhàn)役；信仰是一場和信仰為敵者對抗的戰(zhàn)爭?！澳米呱系鬯械目?！”他怒吼著。我們奉命穿上“公義的鎧甲”；我們的信仰是一個“盾”--對抗“惡魔所有燃燒的飛鏢”。這位教區(qū)牧師說他戴著一個“拯救的頭盔”。這是摘自圣經(jīng)新約的以弗所書；維京先生是以弗所書的超級書迷。他同時也大肆宣揚以賽亞書的部分--尤其是那段當“主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偉大的牧師就像坐在寶座上的主一樣。主被六翼天使包圍，其中一只飛向以賽亞，而以賽亞抱怨自己是“一個嘴唇不潔的人”。以賽亞書記載，不久之后，六翼天使用一塊“燒紅的炭”碰觸以賽亞的嘴，以賽亞整個人便煥然一新。

這就是我們從杜利·維京牧師口中聽到的：所有最不可能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