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每個人都在看她。這一點(diǎn)也不稀奇。每個人都會盯著我媽瞧，但是那天大家似乎看得特別專注，要不然就是因?yàn)槟鞘俏易詈笠淮慰吹交钌乃杂∠蟛湃绱饲逦羁?。投手正注視著本壘，捕手等候著投球，而打擊手，我想也是在等待那顆球，不過就連內(nèi)外野手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媽。坐在休息室的每一個人也都看著她--看得最專注的大概是奇克林先生，其次大概是歐文，再來就是我?？磁_上的每個人也在我媽望向他們之際轉(zhuǎn)頭看著她。

這是四壞球，或許連投手的一只眼睛也瞟著我媽。哈利·霍伊特被保送上壘，巴茲·瑟斯頓上場，歐文是下一棒。他從板凳上站起來，找出最小的球棒。巴茲擊出軟弱的滾地球，肯定被判出局。我媽的目光卻不曾跟著球賽轉(zhuǎn)動，她行走在和三壘平行的邊線上，走過三壘的裁判；當(dāng)游擊手漏接巴茲·瑟斯頓打出的滾地球時，她的目光仍望著看臺，跑壘員都安全上壘。

輪到歐文上場。

為了證明這是多么無聊的一場球賽，以及兩隊比數(shù)有多大的懸殊--奇克林先生要?dú)W文揮棒，因?yàn)槠婵肆窒壬蚕牖丶摇?/p>

他通常會說：“歐文！看準(zhǔn)一點(diǎn)?！边@表示保送上壘。也就是別讓球棒離開你的肩膀，換句話說，不要任意揮棒。

但是這一天，教練卻說：“孩子，揮棒吧！”

“盡管把球皮都打掉吧，米尼！”有人坐在板凳上說，說完便笑翻了摔到地上。

歐文帶著尊嚴(yán)地看著投手。

“歐文，來個安打！”我喊著。

“歐文，揮棒！”教練叫喊著，“用力揮棒！”

現(xiàn)在連坐在板凳上的隊友也跟著起哄，回家的時間快到了，就讓歐文揮棒吧，然后他接連三次揮棒落空，這么一來大家都自由了。此外，我們還可以欣賞他揮起球棒看似狂猛卻軟弱無力的滑稽模樣。

第一球投偏了，歐文并沒有揮棒。

“揮棒！”教練叮嚀著，“歐文，揮棒！”

“太遠(yuǎn)了！”歐文說道。他一切都按規(guī)定來，歐文·米尼是個完全照章行事的人。

第二球差點(diǎn)擊到他的頭，他不得不向前撲倒，滑過本壘板附近的泥地，鉆進(jìn)內(nèi)野的草叢里。兩個壞球。每個人都笑著看著歐文拍打球衣上飛起的塵土，我們還得等候歐文先把自己弄干凈。

我媽背對著本壘板，有人認(rèn)出她來，坐在觀眾席上的某一個人，不知那人是誰，但她朝對方揮手打招呼。她走過三壘壘包，就在三壘的線上，不過還是比較靠近三壘，離本壘遠(yuǎn)一些；這時，歐文·米尼準(zhǔn)備揮棒?？磥碓谇螂x開投手的手套之前，歐文就已經(jīng)開始揮棒。這是一記快速球，在少棒賽中算是相當(dāng)快速的，而歐文揮出的球棒正好觸擊球面，近距離的接觸不免讓他嚇了一跳（就在本壘板前面，大約胸部的高度）。這是我所見過他最高難度的打擊，突來的力道相當(dāng)震撼，而歐文卻站穩(wěn)了腳步--這一次，他并沒有摔倒。

對少棒賽而言，那一擊的聲響出奇巨大且尖銳，就連漫不經(jīng)心的我媽也注意到了；她回頭望向本壘板，我猜，她想知道是誰擊出那一球--不料，那一球卻不偏不倚打中她左側(cè)太陽穴，打得她全身急速翻轉(zhuǎn)，扭斷了一只腳的高跟鞋跟，整個人倒臥在地，面對著看臺，她的膝蓋朝外張開，她的臉先撞擊到地面，因?yàn)樗碾p手仍垂在身體兩側(cè)（她甚至來不及抬手撐住地面防止跌倒），后來我們懷疑她在倒地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