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佛經(jīng)的翻譯方式(1)

翻譯的基本知識 作者:錢歌川


 

葉恭綽著《遐庵談藝錄》中,有一篇題為《由舊日譯述佛經(jīng)的情況想到今天的翻譯工作》的文章。內(nèi)容主張我們必須仿效前人譯經(jīng)的方式來從事翻譯,才可免除近代譯書的粗制濫造的流弊。他雖不同意墨守成規(guī),完全依照“譯場”的辦法進行,然他對于那種方式確是很贊成的。他的這種見解我們都具有同感,因為誰都知道翻譯必須認真徹底,才能搞好,而翻譯佛經(jīng)的方式是最認真,而又最徹底的?,F(xiàn)在就讓我們來看看,古代“譯場”的情形,到底是怎樣的。

中國進行有系統(tǒng)的翻譯工作,始于東漢明帝永平十年(公元六十七年),直到北宋為止,前后達九百年之久,其間完全采用一種叫做“譯場”的方式,即許多人通力合作,在嚴格的分工制度下從事翻譯工作。我們普通人說到翻譯,都是指的一個人執(zhí)筆的翻譯,而不是指許多人一塊兒來譯一部書。清朝末年的“譯學館”,乃至民國以后的“國立編譯館”都未曾作此嘗試,雖個人的譯作,也都沒有什么成績表現(xiàn)。

據(jù)曹仕邦的考證,中國在隋朝以前的譯經(jīng)方式,有點像現(xiàn)今的演講討論會,組織比較松懈,結(jié)果費時失事,事倍功半。因為隋朝以前是由主譯公開在大眾前一面翻譯一面講解,在場的任何人都可以跟主譯辯論。那時主譯的聲望愈高,聽者愈眾,如鳩摩羅什在關中作主譯時,便有徒眾三千,他們當中有不少是從分裂的中國各地來的,因什公名氣大,三藏兼明,所以熱心聞法的人,紛紛越境而湊幅長安。這數(shù)以千百計的聽眾,對譯經(jīng)的幫助,并不太大,至多只能收集思廣益的效用,使真理愈辯愈明而已。

譯場上講經(jīng)是對不懂梵文或西域文的華人,來講解原用梵文或西域文寫的佛經(jīng),所以主譯先誦讀原文的經(jīng)文,然后再隨口譯為漢語,如果主譯不通漢語,就由“傳語”負責口譯,再由一弟子負責記錄,稱為“筆受”,即是用筆來接受的意思。筆受的任務是主譯隨時口譯多少,他就記錄多少。有些佛經(jīng)是梵僧來華后憑記憶背誦出來的,而不是他們攜來的寫在貝多羅葉上的原文,遇此情形,就得再增設一位專門負責記下梵文的筆受。

主譯或傳語將原文口譯成漢語,再由筆受記錄下來,只是完成了初步的工作,因為這兒口頭譯出的經(jīng)文,還得由主譯加以講解,聽眾加以辯難,直到在場的人都徹底了解,毫無疑問時,才算定案。

現(xiàn)在新式的教學法,決不限于教師一人講解,在一節(jié)課中常分為講解、討論、測驗三個部分?,F(xiàn)新加坡大學校外進修系的課程,每次也是規(guī)定一小時講解,半小時討論。佛教講經(jīng),特別注重討論,歷來都要聽眾向法師質(zhì)詢和辯難,相傳佛陀住世時講《安般守意經(jīng)》,弟子們無人能提出質(zhì)問,佛陀只好自己化作兩身,由一化身發(fā)問,另一化身作答,借著彼此的問答和辯論,引導弟子們進一步的了解經(jīng)義。從這傳說看來,可見討論辯難是很早就實行有效的傳統(tǒng)方式。后來在中國譯經(jīng)時,仍然要采用它,也是當然的。

譯場上譯經(jīng),除了傳語和筆受的實際任務外,聽眾也各自作出筆記,作為討論的張本。前人記載鳩摩羅什譯《維摩經(jīng)》的經(jīng)過時,有兩句名言說:“因紙墨以記其文外之言,借聽眾以集其成事之說?!鼻熬渲钢髯g的解釋經(jīng)義,因為解經(jīng)時所說的話,都非佛經(jīng)本文,故稱“文外之言”;后句所言,如聽眾不作筆記,他又從何借他們“聽”到的“成事之說”,而將之集合整理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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