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校長的話，豹一心想：“這么說我是被貼上窮人家的孩子這個標簽了?”他覺得奇怪，校長怎么會知道他家窮呢？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校長肯定是知道了我是班里交學費最晚的冠軍?！毕氲竭@里，豹一頓時臉紅起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甚至想馬上逃出校長辦公室。同時，他又感到很氣憤?！罢l要你的施舍！說什么僅限于初中四年級考上第一高中、第二高中或第三高中的高才生。好像要飼養(yǎng)良種犬或賽馬似的。”

雖然豹一感到很氣憤，但他又覺得既然校長推薦自己，那至少說明校長是認可自己是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的。這讓他心里多少得到一些安慰。校長像故意要進一步刺激豹一似的又對他說道：

“你不想上高中太可惜了。雖然還有另外幾個人選，但我們學校四年級的學生里面只有你才有把握考上高中啊。”

聽了校長的話，豹一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臉上甚至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不過，他立刻又收起笑容問校長說：

“校長，其他幾個人選都是誰呀？”

“一個是你們班里的沼井，另一個是四年級F班的播摩。”

聽校長說沼井是候選人之一，豹一再也沉不住氣了。他突然打了個激靈。“要是沼井沒考上，而我考上了，那該多大快人心啊。”想到這里，原本精神敏感想法多變的豹一，突然有了去上高中的心思。他想去上高中，并不是要存心讓他母親繼續(xù)給他辛辛苦苦籌錢。而是覺得即便自己初中畢業(yè)了，要么給家里當牛做馬，要么去商店里當個店員?！斑M了集訓班就不用天天看安二郎那張臉了?！庇谑潜槐隳枚松细咧械闹饕?。不過，他并沒有馬上請求校長推薦他去參加集訓班。剛剛對校長說自己不想上高中，現(xiàn)在臉還沒轉過去就求校長推薦自己。他覺得這樣做太輕率，太丟臉。他對校長說：

“既然校長您說出口了，我回去跟家里的人商量一下吧?！?/p>

這表現(xiàn)出了豹一不招人喜歡之處。不過，他確有和他母親商量的義務。

聽了豹一的話，校長說：

“是嗎？那就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吧。要爭取去。因為，你初中畢業(yè)不上高中太可惜了?！?/p>

“我也覺得不上高中可惜?！?/p>

回到家，豹一認真地問母親，自己應不應該接受別人的施舍去上高中。阿君對豹一說：

“我無所謂。你想去就去。不過，不要走得離家太遠了?！?/p>

豹一決定上京都的第三高中。第二天，當校長把他喊去時，他用令人討厭的口氣對校長說：

“一來，校長您發(fā)話了；二來我也想為咱們K中學臉上爭光。所以我決定考高中?！?/p>

不過，聽了豹一的回話，校長總的來說還是很高興的。他對豹一說：

“雖然你談不上是非常品行端正，但你學習成績好。所以我就推薦了你。你要好好給我努力呀?！?/p>

此時的豹一正一門心思在考慮是考第三高中，還是考第一高中。所以，校長的話并沒有讓他感到有多難聽。這多少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從當天開始，豹一就開始拼命用功學習起來。他心里有了勁頭，自尊心找到了表現(xiàn)的地方，心想：“到我戴上了高中生的學生帽那天，就可以去會會紀代子了?！钡D而又擔心紀代子會看穿他是靠別人的資助才上的高中。

所以，雖然豹一第二年四月考上了第三高中的文科班，但他還沒有臉去見紀代子。

四

吃罷晚飯，豹一從秀英集訓班出來隨便轉轉。出門往前走不多遠就是神樂坂?？杀粎s半路從吉田的山路繞了過去。因為，兩三天前，神樂坂一家酒館的女人看他的眼神不大對勁。

“喂！快來看呀！門口有個三高的學生像個小孩子呀！”

豹一才十七歲。他對自己的年齡很不滿意。雖然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小小年紀就上高中的，這讓他覺得很自豪。但他還是討厭別人把他當小孩子看。他想蓄起胡須，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但臉上就是長不出胡須來。最近臉上長了兩個粉刺，這讓他感到挺高興?！耙驗槭邭q就上了高中，所以就是高才生了？這話我真不愛聽。”和上初中時相比，豹一有了很大的變化。過去為了在班里拿第一他下了不少苦功，現(xiàn)在卻覺得所謂高才生無非是記憶力比別人強些，一天到晚考慮的凈是分數(shù)?？纯赐谛阌⒓柊鄬W習的周圍的同學，豹一越來越懷疑起高才生來。集訓班里共有十個學生。個個都是初中四年級的高才生。但他們不過是些腦子不聰明但很用功的學生。也可以說他們都是些背誦有一套的學生。但像他們那樣連吃飯時都在背書，書的內容背不下來才怪呢。在教室里，他們都是些看老師臉色行事的家伙。連老師的一句蹩腳的俏皮話也要記到筆記本上。有時老師課本上的東西講得厭煩了就隨便聊些什么，這時那些只知道一心拿分的學生也會問老師“剛才講的會考到嗎？”而且，那些學生的行為舉止也都是小心謹慎、鬼鬼祟祟的，生怕觸犯了集訓班的規(guī)定。偶爾，他們也會打破集訓班的肅靜唱起班歌，但那只不過是他們因為考上三高太高興而有限地發(fā)泄一下罷了。

“首先一條，秀英集訓班這名字就讓人不舒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