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春,莫斯科依然是春寒料峭,大地上還殘留著厚厚的冰層。《外國文學通報》編輯部里溫暖如春。屋子不特別大,幾張辦公桌的距離拉得較開,每個人割據(jù)一方,互不干擾。所有的書桌上幾乎都堆滿了東西:書籍、紙張、打字機、墨水、筆 ……屋子里人們正在聊天,談笑風生,偶有“嗒嗒”的打字聲夾雜其中。
忽然,編輯部的那扇厚重的木頭大門被輕輕敲開,進來一位黑發(fā)中國青年。他靦腆地、操著一口流利的俄語說:“我是教中國文學的副教授,中國人,叫埃彌?蕭,今天特地被介紹到此,來結識新朋友的。 “ 年輕的俄國小伙子們好奇地圍攏來,噓寒問暖。熱流,通過馨香的咖啡茶、通過一雙雙男人有力的手,溫暖著還帶著室外寒氣的埃彌?蕭。大家一見如故。主編、波蘭小說家雅辛斯基更是熱情、肯定地說:“請您來參加世界作家革命第二次代表大會吧!”埃彌?蕭有點意外,更多的是興奮,他當即表示欣然同意。
不久,埃彌?蕭果然參加了這次有歷史意義的盛會,結識了許多世界著名作家,并與他們建立了真摯的友誼,同時他還應編輯部之邀,參加了用英、法、德、俄、西五種文字出版的新刊物《世界革命文學》的兩期中文版的編輯工作,這兩期刊物,埃彌?蕭稱自己是“唱獨角戲”,一時沒能找到合作者,或幫手,只好“自編自寫地”完成了任務。此刊后來易名為《國際文學》。埃彌?蕭經(jīng)常為它撰寫文章,從此,他與此刊的所有編輯都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其中不少人與埃彌?蕭合作,把他的中文詩歌翻譯成了俄文。
年輕的亞歷山大?羅姆與埃彌?蕭最為親近。羅姆在《國際文學》編輯 部任編輯的同時,還兼任蘇聯(lián)作協(xié)國際部的主任。埃彌?蕭說羅姆“非常聰 明、有才華,文質(zhì)彬彬又充滿激情”。 埃彌?蕭能清晰地感覺出羅姆那種交 織著快樂與憂郁、豪放與細膩的感情。羅姆的人緣很好,他的家離編輯部不 遠,非常舒適浪漫,也很隨意。埃彌?蕭和蘇聯(lián)文友們喜歡在他這座樸實無 華的房子里聚會、念詩、唱歌,無拘無束、無話不談,他們常常在羅姆家里“鬧”到天亮。
蕭三說他喜歡這樣的聚會,既有趣,知識面上還會有所擴大與提高。有 一位《國際文學》編輯部的老朋友,年長的格拉特可夫也到羅姆家里來過,好 像是來送《自傳》的。那時編輯部正在刊登各大作家的《自傳》。格拉特可夫 將自己簽了名的《自傳》交給了蕭三,當時蕭三負責《國際文學》中文版的編 輯工作。遺憾的是,讀者和格拉特可夫都沒有來得及看到它在《國際文學》 的中文版里刊出,它就???,它總共出了兩期。蕭三一直珍藏著這份俄文《自傳》,把它帶到了延安,并親自把它譯成中文發(fā)表了。
那時,格拉特可夫灰白的頭發(fā)散亂著,蓬松地罩滿整個腦袋,活像一頭 獅子,他神采奕奕,目光炯炯,非常具有活力,他個子不高,寬肩厚背,為人和藹可親,直爽樸實,他和編輯部的這些年輕人很談得來。他對蕭三說:“俄羅斯文學是美的,但過去寫的都是農(nóng)民和其他階層的人物,直到高爾基才寫工人,才成為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因此,高爾基的創(chuàng)作,是蘇聯(lián)文學的轉(zhuǎn)折點……高爾基是劃時代的作家。 “蕭三沒有產(chǎn)生過請格拉特可夫翻譯自己詩歌的想法,因為格拉特可夫當時的地位已經(jīng)很高,堪稱”蘇維埃文學奠基人之一“并多次獲國家獎,而且已經(jīng)不是羅姆這樣的年齡了,還有,他不是 詩人。
有一次埃彌?蕭在外地,收到《國際文學》主編、作家米哈依爾?阿普雷 廷(他倆關系也十分好)一封熱情洋溢的來信,在這封給埃彌?蕭的長信中 說:“我們常常想起你。你的詩友和同行(亞歷山大?羅姆)談到你最近的一 本詩集時,眼睛里淚光瑩瑩,同時又充滿了創(chuàng)作沖動的歡悅之情 ……” 埃彌 ? 蕭讀到這里快樂地笑了,眼前出現(xiàn)這位年輕可愛同行的身影,出現(xiàn)羅姆那雙閃著智慧靈魂的眼睛、那種獨有的天真純粹的目光、那因澎湃激情而點燃的火熱文字 ,還有他那時常因為激動而迸發(fā)的真摯淚水 ……羅姆駕馭詩歌語言的卓越才能和那狂熱的工作態(tài)度,還有他的那些出色的大量的埃彌?蕭俄譯詩,都讓埃彌?蕭銘記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