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制度之美，制度之殤

世界本沒有完美的制度，但美國憲法的確延續(xù)了200年，在此期間只有修剪之美，沒有存廢之虞?？墒敲绹闹贫壬裨拝s無法移植，1821年美國門羅總統(tǒng)在非洲買下一塊地皮，想把黑人送回非洲老家，這就是今天的利比里亞。這個國家照抄美國憲法文本，連國旗都是星條旗，可200年來，利比里亞還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美式制度被移植非洲，并沒有再造一個非洲版的美國，或者美國版的非洲。

關(guān)于美國的制度神話可以簡單地表述為：制度決定一切。這一神話的進一步描述是，美國因為從起點上就設(shè)立了良好的制度，所以才有今天。反過來，其他國家要獲得像美國一樣的成功，也應(yīng)該先建立像美國一樣的制度。在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這種神話的陶醉者經(jīng)常以憲政、合法性等根本性的制度問題，作為解決社會現(xiàn)實的首要切入點。當社會上出現(xiàn)某些不良現(xiàn)象，這一神話的擁護者會不加分析地把問題的根源直接指向制度。

制度決定一切，制度萬能，制度可以復(fù)制，是這一神話的幾個分項。塑造這一美國制度神話，有幾個歷史元素，如清教徒乘坐“五月花號”前往美洲，在上岸前制定了一個公約，這個公約被神話制造者描繪得神乎其神。還有，1787年在美國費城的制憲會議。

易中天先生寫了一本書，名叫《費城風(fēng)云》，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因為看到尹宣先生翻譯的《辯論：美國制憲會議紀錄》一書非常喜歡，“忍不住要把這個故事重講一遍”，于是便用一種比較通俗的方式，把這一短暫而重要的歷史再現(xiàn)了出來。在這本書的《余論：原則與妥協(xié)》一節(jié)中，易中天先生寫道：“我們甚至還可以說，正是一部憲法締造了一個國家。”同樣在這個章節(jié)中，易中天先生還寫道，美國《憲法》是這個世界上第一部成文的憲法，“制定出來以后還能維持200年不變，這真是一個奇跡”。易中天先生的這些描述，是美國制度神話的典型表現(xiàn)。我以易中天先生的這本書為例，只是針對這一現(xiàn)象而言。

制度神話往往夸大制度的作用。當學(xué)者給出一個肯定的陳述，“正是一部憲法締造了一個國家”，有沒有稍微想一下，國家包括什么？

現(xiàn)代國家包含三個要素：領(lǐng)土、人民和主權(quán)。一部憲法不可能締造這些東西的全部。因此，比較恰當?shù)恼f法是：一部憲法締造了一個國家的政府。易中天先生說美國成文法制定出來后，200年“不變”，意思是說沒有文字改動。我覺得，這個說法也屬夸張。美國憲法后來有過修正條款，既然有修正，說明原憲法還是有缺陷的，也確實是經(jīng)過了修改的，如何能說200多年不變？整體修憲或增加修正條款只是改變憲法的不同形式而已，不應(yīng)該為了制造一個神話而忽略事實。

為美國憲法制造神話的現(xiàn)象，在美國人那里也同樣存在。在本書《引言》中，易中天先生寫道：“德高望重的本杰明?富蘭克林博士深邃的目光越過會議主席的椅子，凝視著對面墻上的一件藝術(shù)品。那是一幅油畫。在那幅油畫上，一輪紅日正噴薄而出。”后面還有一段文字，說是81歲的富蘭克林對身邊的其他代表說，不知道畫家畫的是日出還是日落，“現(xiàn)在我終于有幸知道，它是在升起，而不是在落下”。這段文學(xué)色彩濃厚的描寫，目的是把剛剛誕生的美國描繪成初升的紅日，與描寫革命成功后的習(xí)慣性標準寫作很像。但是，這段文字惹來一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