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對不起?！鄙侥酚值狼噶艘淮?，盡管發(fā)音還有點扭曲，但這次他對音量的控制好多了。

馬丁太太靠近了一點，就站在他旁邊，山姆可以感覺到珀金斯小姐緊握著雙手。他知道她在想：“你最好不要對我的山姆粗魯?！?/p>

馬丁太太薄薄的嘴唇上卻現(xiàn)出了一絲笑容?！皼]關(guān)系，山姆?！彼f，“我知道你只是要為丘吉爾辯護?！?/p>

山姆試著用一個笑容回答他的老師。

馬丁太太靠得更近了，近到山姆可以看到她眼鏡上的污漬。當他們對望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發(fā)亮，作了個正確的決定：“我本來想問你……這周三放學后你能留下來嗎？這樣我們可以彼此多了解一些?！彼龁柹侥贰?/p>

“能、能。”山姆回答。

“這好極了！”珀金斯小姐說，“我們當然……”

馬丁太太伸直腰。“對不起，我要先走了?！彼驍嗔绥杲鹚剐〗?，“校長要我去他辦公室一趟。”然后她又說了一句，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希望我的班沒有太吵。”然后迅速地離開了。

只留下山姆面對教室里空蕩蕩的桌椅。他討厭獨自一個人待在教室里，這是世界上最寂寞的感覺，比自己一個人坐在窗邊更加寂寞。

他擔心自己剛剛在教室里發(fā)出的聲音已經(jīng)把安嚇跑了。正當他要放棄的時候，她卻走了進來。她仍然穿著連衣裙，雖然有些女生也穿長褲，但安始終是連衣裙。今天這件連衣裙是藍色的，和她眼睛的顏色一樣藍。

“嗨、嗨！安?！?/p>

“嗨！”安說，“你今天真的說了不少話?！?/p>

珀金斯小姐用手帕擤擤鼻子，還在鼻頭上輕輕點了點?！耙郧八皇呛π?。不過現(xiàn)在他認識了你，就會開始講個不停啦?！?/p>

不、不會那么多的?！鄙侥房鞓返卣f。

安笑著打開了輪椅的剎車：“我們走吧。”

放學后，珀金斯小姐把山姆推到餐廳的糕餅區(qū)，這里正在舉行家長會的糕餅義賣。有扁平而多層的巧克力蛋糕、撒了白色糖粉的檸檬味薄餅，以及厚厚的巧克力小方餅?！拔蚁胭I一些巧克力小方餅帶回去?！辩杲鹚剐〗銓ι侥氛f，“此外，這里是個認識新朋友的好地方，我可以晚一點再回去熨衣服?！?/p>

義賣區(qū)擠滿了學生及家長。珀金斯小姐遠遠地看到瑪麗格爾德和安，但她沒有看到馬丁太太班上的男孩子們。她望望四周那些三三兩兩談話的媽媽，她們看起來都是很有教養(yǎng)的上班族。她覺得自己遲早會交到一些朋友，那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根據(jù)經(jīng)驗，她需要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些人，讓他們先習慣他們的存在，然后再去作自我介紹。

珀金斯小姐開始挑那些巧克力小方餅，希望能找到一些沒有加堅果的。

“對不起。”珀金斯小姐聽到有人對她說。她循著聲音向上看，一個有一雙藍眼睛和褪了色的金發(fā)的婦人站在收銀臺后面。她的下頜堅挺，肩膀很寬，雙臂結(jié)實。珀金斯小姐對她微笑，但對方?jīng)]有反應。

“我叫凱蒂·萊利，是斯特林家長會的會長?！?/p>

這一定是安的媽媽，珀金斯小姐心說。

萊利太太用她棱角分明的下巴朝山姆的方向指了指：“那不會是馬丁太太班上的學生吧？”

珀金斯小姐向萊利太太自我介紹并向她介紹了山姆，同時告訴她山姆的確是馬丁太太班上的孩子。雖然直覺上她不喜歡萊利太太，但是出于安的緣故，她決定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鞍矊ι侥泛芎茫娴氖莻€溫柔的好女孩?！?/p>

“安提到過他……”萊利太太口沫橫飛地說。

她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有什么東西沒照著她的計劃而前進，好像她需要為了什么而奮斗似的。“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繼續(xù)說，“班上已經(jīng)有三十個學生了。”

“對不起，”珀金斯小姐說，“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钡聦嵣?，她知道萊利太太是什么意思，她不由得開始擔心。

“我能幫你的忙嗎？”萊利太太怏怏地說。

珀金斯小姐指向一盒巧克力小方餅。她把錢包從大提包里拿出來。這是她第一次一找就找到了自己的錢包，以前幾乎每次都要找上好一陣子。在拉開拉鏈的時候，她看到了山姆的文章，突然有種想把《我就是山姆》這篇文章在這個自以為是的婦人面前晃一晃的沖動，她還想說，你根本不認識我的孩子，你根本不了解他的思考和感覺能力。但現(xiàn)在，她只是把幾個銅板拿出來放在柜臺上。

萊利太太轉(zhuǎn)過身去找零錢的時候，珀金斯小姐看到馬丁太太正從餐廳門口走進來。她手上牽了一對像是雙胞胎的男孩女孩，兩個孩子都不到兩歲。

女孩的頭發(fā)是棕色，男孩卻有頭黑發(fā)。男孩手上握著一只泰迪熊，女孩鼻子上拖了兩條長長的鼻涕。

“這是找你的錢?！比R利太太說。

“謝謝?！辩杲鹚剐〗慊卮稹Ｋ⒁獾饺R利太太目光的方向。

雖然山姆是個引人好奇的孩子，萊利太太也不像理發(fā)店那個人一樣一直瞪著他看?？墒撬欀拿济?、嘴唇上翹的角度，都好像山姆威脅到了她。“請原諒我這么問，”萊利太太說道，“是誰讓他入學的？艾斯伍太太不是請了產(chǎn)假嗎？卡倫校長面試過他嗎？”

珀金斯小姐假裝沒有聽到她的問題?！吧侥?，今天的社交已經(jīng)夠了，回家吧，我還有好多衣服要熨?！彼芸斓匕焉侥返妮喴瓮频介T口。

他們出去的時候，珀金斯小姐向馬丁太太揮揮手，但對方?jīng)]有看到她。雙胞胎一直在哭，馬丁太太彎下腰，想要安慰他們，但是沒有用。不管她怎么做，孩子們還是哭個不停。

珀金斯小姐非常了解馬丁太太此時的感覺——手腳不夠，再多的愛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