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節(jié):魯迅的講演與講課(6)

魯迅回憶錄 作者:許廣平


增田君原是從日本鹽谷溫先生那里學(xué)過《中國小說史略》的,根據(jù)他的證明,益信鹽谷的教材取自魯迅,而不是如當(dāng)時一些中國無聊文人所說:是魯迅盜竊他的了。(注:《回憶錄》中此處與手稿略有不同:“增田君是從日本鹽谷溫先生那里學(xué)過《中國小說史略》的,從他更加了解,鹽谷的教材取自魯迅了,而不是如陳西瀅惡意污蔑所說,是魯迅‘盜取鹽谷溫’的了”?!墩`》在這里認(rèn)為:這么說“也有不夠準(zhǔn)確的地方,看了她的回憶錄,人們會產(chǎn)生這樣一個印象:好像魯迅的書出在前,鹽谷的書出在后似的。這顯然與事實(shí)不符。”見52頁)

當(dāng)我自己在課堂上聽著講《中國小說史略》時,也許我們聽講時程度低,和別的學(xué)校有些兩樣。魯迅對我們講《中國小說史略》的時候在早期,那時的書還剛剛在北大第一院的新潮社出版,是1923年的12月,我們就人手一本的拿這分裝成上、下冊的《中國小說史略》做課本了。前三篇課本還沒有印出,是用中國的油光紙臨時印的,現(xiàn)在手邊沒有了。但那上、下冊的兩本課本,還在身旁,就從這引起我的一二回憶,以告沒有聽講過的讀者,但也只是一鱗一爪,未必完整的。如第四篇《今所見漢人小說》,他把“大旨不離乎言神仙”(見《今所見漢人小說》)的東方朔與班固,又明確的指出:前者屬于寫神仙而后者則寫歷史,但統(tǒng)屬于文人所寫的一派?!渡癞惤?jīng)》亦文人作品。而道士的作品,則帶有恐嚇性。有時一面講一面又從科學(xué)的見地力斥古人的無稽。講到《南荒經(jīng)》的蚘蟲,至今傳說仍存小兒胃中,魯迅就以醫(yī)學(xué)頭腦,指出此說屬謬,隨時實(shí)事求是地分析問題。在《西南荒經(jīng)》上說出訛獸,食其肉,則其人言不誠。魯迅又從問路說起,說有人走到三岔路口,去問上海人(舊時代),則三個方向的人所說的都不同。那時問路之難,是人所共知的。魯迅就幽默地說:“大約他們亦是食過訛獸罷!”眾大笑。《中荒經(jīng)》載西王母每歲登翼上會東王公。魯迅說:西王母是地名,后人因母字而附會為女人,(注:《回憶錄》中此處“女人”為“人名”)因西有王母,更假設(shè)為東有王公,而謬說起來了,猶之牽牛織女星的假設(shè)為人,烏鵲填橋成天河,即與此說相仿,為六朝文人所作,游戲而無惡意。他隨即在黑板上繪出中央一柱狀為“翼”,東王公西王母相遇于中央的狀況,更形象地使人們破除了流傳西王母故事的疑團(tuán)。談到《十州紀(jì)》,亦題東方朔撰,但中有恐嚇,故魯迅疑為道士所作。其中宮室有金芝玉草,服食有龍肝鳳肺,居住有仙宮,都是道士特意寫的與常人不同。又如武帝時,西胡月支獻(xiàn)香四兩,燒于城內(nèi),能起死回生,于是信知其神,“乃更秘錄余香,后一旦又失之”(見《今所見漢人小說》),已經(jīng)是故神其說,從空想的香的不是凡品,又入到事實(shí)上以堅(jiān)人信,如果厚待月支使者,則“帝崩之時,何緣不得靈香”(見同上),是道士怕人不相信,故為此語,這都是他隨講解而分析的。后來他又引申到“恐嚇”二字,他說分析利害,辯明是非,則是煽動性的文章,是革命者的說話,是入于恐嚇之類的善者一面的。關(guān)于“金屋藏嬌”,原出于《漢武帝故事》,他四歲時,人問欲得婦否?答以欲得,指左右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阿嬌好不?乃笑對曰:“好,若得阿嬌,當(dāng)作金屋貯之也?!焙笕艘朴糜诩{妓,說是“金屋藏嬌”,實(shí)乃大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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