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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居家指南(15)

死亡居家指南 作者:(澳)黛博拉·愛德萊德


阿米塞斯特市中心在山谷中,街道曲曲彎彎地伸向主要的公路,店鋪簇?fù)碓趲紫吕?。街道上種滿了樹,另外,城西有大片自然稀樹草原般的空地,一條遲緩的河流悠然于草地之上,兩岸長滿了柳樹和蘆葦。秋天的時候這里非常迷人。涼爽的季節(jié)里它近乎完美,夏天大樹連蔭,給人以清涼的感覺。小城主街道兩側(cè)有很多繁茂的棕櫚樹,臨近傍晚總會擠滿羽毛亮麗的長尾鸚鵡,不厭其煩地堆積食物,刺耳的叫聲里帶著貪婪。它們大膽地在路面來回疾馳,迫使我不得不左右猛轉(zhuǎn)彎,以防撞到它們。

賽天堂,一個小型家庭汽車旅館,仍在那里。房間安靜而寬敞,房前花園里棕櫚樹茂密成蔭,旁邊有一個游泳池,還有一條和善的看門狗,我一停下車就看到它了。當(dāng)然不是從前的那只--那只還活著的話得有十六歲了:紐芬蘭拾獚能活那么久嗎?前臺的女人并不熟悉,不過她告訴我,旅館沒有易手。

你老家悉尼的?

差不多,靠北一點,人們都知道那兒。

沒錯,我說。很多年前我曾在這里住過。

哦,那你是來度假的?串親戚的?

可以這么說吧。

我走進旅館的房間,把包扔到角落里,身體撲到床上。在床上躺了很久,休息,思考。直到天黑了,我不得不起來把燈打開。

我看到米切爾在樓上自己開的酒吧里。好像他在面試一個新鋼琴手。意識到這一點,我便準(zhǔn)備踮著腳向外走,可是他揮手示意我留下,也不問我喝點什么,就給我倒了杯酒。

這是克里斯。他沖坐在酒吧里的男人點點頭。他有可能在這兒演奏。

克里斯伸出手,與我握了握。側(cè)面看,他的臉瘦消,古銅色,但他轉(zhuǎn)過身來后,我看到另外一面長滿了深色胎記,像草莓籽,或者說更像樹莓籽,從鼻子延展到耳朵,直到發(fā)髻,他的頭發(fā)是黑色的卷發(fā)。他繼續(xù)講。

我會按顧客要求彈,但是有幾首我不彈。

很好,米切爾說。

《你要記得》。

好的。

《風(fēng)中之燭》。

可以。

尤其是《鋼琴師》。想想吧,比利·喬爾 的曲子一概不彈。一個音符也不彈。否則我立馬從大門走出去絕不再回來。

好,沒問題。

我瞥了米切爾一眼,聽上去他似乎都默許了,但他似乎沒有注意這些。他的袖子挽到肘部,擦著葡萄酒杯,時不時把酒杯舉到燈光下,近乎夸張地檢查有沒有擦干凈,仿佛比起眼前這個乖戾的人屈尊俯就要彈的曲子,他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

克里斯似乎松了口氣。他略作停頓,呷了一口酒,繼續(xù)說,

除此之外,彈什么都行。搖擺樂,爵士樂,鄉(xiāng)村酒吧樂,鄉(xiāng)村樂,布魯斯藍(lán)調(diào),能叫上名的都行。巴赫,李伯瑞斯 ,米爾斯夫人 ,任何人的音樂都行。

米切爾停下手中的活兒,兒歌也行?

當(dāng)然可以,為什么不行?哪天晚上工作都行,不過要合理。圣誕節(jié)什么的希望能休息。平時工作日可以不休。

四、五點前一般開不了門,米切爾說。除非酒吧另有用處。

啊,那是另一回事?;槎Y儀式、訂婚儀式、二十一歲生日派對不彈。受不了那些人。他們覺得地球上任何曲子你都該知道,要是你不一次連彈幾個小時的伯特·巴哈拉赫 他還跟你急。

米切爾聳聳肩說,他們通常會自己帶音樂過來。葬禮呢?有時候這里偶爾會有送葬的。一般人比較少。只有愛爾蘭人和英國人的葬禮會呆上一陣子。

葬禮上我可以彈。肖邦,沒問題。醉醺醺的愛爾蘭音樂,《倫敦德里小調(diào)》,我都可以彈。我喜歡葬禮??死锼拐酒鹕恚纯词直?。他抖身套上夾克,伸手同米切爾告別。

明天晚上……米切爾剛開口。

七點見吧。那個時候到差不多??死锼瓜蛭掖蛄藗€招呼,之后離開了。

我舉起酒杯,眼睛盯著米切爾。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問題表明了完全且永遠(yuǎn)的陌生。發(fā)現(xiàn)事實的惟一辦法就是等待、傾聽、觀察。不巧的是,米切爾是個慷慨的主人,這也意味著幾個小時候不停地喝酒,所有的酒后勁兒都很大。他的一杯馬格麗塔雞尾酒我可以喝一個小時,但卻受不了這個漫長的晚上進酒的速度。如果他看到你喝的太慢,就直接伸手把杯中剩下的倒掉,再換另一種,溶解力更強的。一杯菠蘿代基里酒,酒勁兒是平日的三倍。這樣做的惟一好處就是,這些酒讓你的舌頭麻木,卻讓他的舌頭更靈活,好像酒后吐真言的是他,而實際上我看到他除了一杯濃檸檬水之外什么也沒喝。所以你要聽完所有人的變遷,城里的,城外的。頗有意思,但卻不知道第二天醒來是否還能記起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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