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就在老徐的上面，也站在自動扶梯右邊。小雅看到，老徐禿頂的地方，有一小片血在緩慢聚集。等老徐用紙巾一擦，頭頂立刻成了一片，看上去像是一只血色的飛翔的鳥。

地鐵里人來人往，人們像是被什么推著，匆匆地跑來跑去，有時撞在一起，有時則滑倒在地。老徐一下自動扶梯，立刻又開始走直線，走路的姿態(tài)看上去像另外一個人。

在站臺邊，老徐站住了。靜靜地看著對面墻上一整片外國品牌的燈箱廣告。

老徐的腳尖離地鐵站臺的邊緣很近。所有的人都站在黃線后，唯有老徐，越過了黃線，身板挺得很直，像是一個中間鼓兩頭尖的地瓜。如果此時火車進站，老徐將輕輕地我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這時，火車的轟鳴聲漸漸出現了。沒等巡視的喊“那個胖子，到黃線里面”，老徐的胖腳已經像兩只膽小的兔子，悄悄縮了回來。

后來老徐曾無數次地回憶當天晚上的情形，但似乎總也回憶不起來。好像當時老徐的頭很疼，成輻射狀向四下蔓延，并伴著灼熱的感覺。后來老徐就忘了。似乎是沉睡了，似乎是死去了，總之，時間似乎是靜止了。老徐唯一記得的是，在老徐進入車門的時候，小雅也跟了進來，就坐在老徐的對面。開始老徐模模糊糊地能夠看到小雅的影像，后來連同車廂里千百個陌生的面孔連同車箱內的一切設施都融化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徐醒來了。整個地鐵站空無一人，仿佛從人間消失了。服務員一邊叫著“同志、先生”一邊搖醒了老徐，這時，血已經順著頭發(fā)流到了額頭。

老徐像是初生的嬰兒，望著周圍的一切。

老徐對面，坐著泥塑般的小雅。

地鐵事件后，小雅的態(tài)度似乎改變了許多。

但老徐的態(tài)度卻強硬起來。老徐就像一個恐高癥患者，曾經站在十米跳臺的邊緣，兩腿發(fā)抖，心里發(fā)慌，看著如同水銀一樣晃動的水面，不知如何是好。但昨晚的事件卻像一把大手，把老徐推了下去。落水后的老徐變得底氣十足，并且充滿了英雄主義氣概。

這也可以看作是在一系列戰(zhàn)役之后，敵我雙方的一次真正的較量。

老徐說：“昨晚上我想過了，咱們離了吧。省得在一起，互相折磨。”老徐說話時眼睛看著小雅漸露驚訝之色的雙眼。說完后，老徐像是做完了一個家庭作業(yè)，把臉轉向一邊，把煙點著了。

老徐的話像是定海神針，話音一落，屋里的空氣凝固了。

過了一會兒，小雅說：“你可想好了，徐*！”

老徐沒說話。

“把我搞大了肚子，就想把我甩了？”小雅冷笑了一下，眼里含著淚，像是看著遙遠的過去，“我算看透了，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p>

老徐抬起頭，看著小雅。

小雅的臉上是一種倔強的表情。帶著一些傷感。

老徐把目光轉向一邊。但，靜候良久，小雅這邊沒有老徐所預期的暴風驟雨般的反應。

屋里靜悄悄的。

兩行淚水，留在了小雅的臉上。

后來老徐想到了小雅肚子里的孩子。老徐好像在網上查到過，孕婦過度傷心或生氣會對嬰兒產生極為不良的影響。于是，老徐想：“孩子，別影響了孩子。”

想到這里，老徐心軟了。就像是革命者將敵人逼到了懸崖上，馬上就要革命成功了，誰知敵人說：“我手里還有你的人質呢。別高興得太早了，嘻嘻?！庇谑牵瑧?zhàn)局扭轉。

老徐也就沒有再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