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三十二歲生日的晚飯是在麥當勞吃的。

整整一天，小雅沒給老徐電話。所以，老徐想，也許她忘記了。

在麥當勞，老徐的推測得到了驗證。

他們還是坐在老位子上。

老徐幾口吃掉半個漢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發(fā)現(xiàn)小雅坐在那里，看著自己。也許因為懷孕，小雅的面色有些灰暗。過了一會兒，小雅聲音很低但義正辭嚴地說：“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

老徐抬眼皮瞅了一眼小雅。想了想，說：“沒，沒事兒。怎么了？”

老徐說這話時，臉上帶著一種無比迷惘的表情。

老徐本來要說：“今天是我三十二歲生日?！钡髞硪幌?，算了。

老徐說：“那邊的房子晾得差不多了?！崩闲煺f這話時，滿嘴漢堡，聲音含混。等老徐使勁咽下它之后，聲音才清楚了一些，“你，”老徐頓了一下，“什么時候去看看?！?/p>

小雅用小巧的手指捏著一根薯條，沾上番茄醬，往涂著粉紅色口紅的嘴里放。小雅性感的嘴唇老徐有很久沒有光顧了。所以，在屋里的強光下看過去，那里顯得那么陌生。

老徐想，無論上面還是下面，小雅都有點像陌生人了。從懷孕到現(xiàn)在，一切好像發(fā)生在一瞬間。又好像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無比漫長的日子。

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呢。老徐想。

從麥當勞出來，老徐和小雅吵了起來。為什么老徐記不清楚了，也許是因為房子的裝修，也許是因為結(jié)婚的事情，也許是因為小雅的一句話。小雅的原話是這樣的：“你看人家的男人，關(guān)系廣，也有錢，從不摳摳瑣瑣，哪像……”

老徐沒等小雅的兩片小嘴唇一碰，搶先一步說：“哪像我，對嗎？”

于是，兩人就站在車燈如潮的路邊你一句我一句吵起來。吵到中間的時候，老徐一激動，踩在地上的一塊香蕉皮上，來了個仰八叉，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腦勺硬硬地摔在也許是磚角或石頭上。反正當老徐自己費力地站起來的時候，伸手往后腦勺上摸了一把，手上濕濕的，拿到眼前，黑黑一片，像是血跡。

從老徐摔倒到站起來，小雅挺著隆起的肚子沒有動窩。她挎著小包，俯視著老徐?？吹嚼闲煲幻X袋手上有血的時候，也沒說話。

老徐站在那里，街上汽車的車燈一個一個地打到老徐的臉上。街邊霓虹燈閃爍，老徐的圓圓的胖臉像一盞巨大的變色燈泡。

老徐又摸了一把頭頂?shù)幕氖彽貛?。濕濕的。老徐一看手，暗黑色的，是血?？赐旰螅闲彀瓮染妥摺?/p>

出乎小雅意料的是，老徐沒有像上次領(lǐng)結(jié)婚證后那樣去停車場開車，而是像夢游一樣，沿著街道的邊緣，在自行車流和車流間頑強地走著直線。車流聲在老徐的兩邊響著，老徐像是沒有聽見。

小雅起初一賭氣要打車走。她甚至舉起了手，而且有一輛富康已經(jīng)開過來了。但當小雅最后一次回頭看老徐時，發(fā)現(xiàn)老徐有些反常。老徐正在令人恐怖地走著一條絕對的直線。而且，走路的姿態(tài)不像老徐以往那樣那樣晃著身子。猶豫半天，小雅沒敢打車，而是悄悄地跟在了老徐的后面。

小雅后來發(fā)現(xiàn)，老徐在地鐵口消失了。

老徐站在自動扶梯上，看著自己緩緩地往地下降。地下有一個網(wǎng)一樣的縱橫交錯的通道，黑暗無比，通向城市各個角落。這是一個城市的秘密。在繁華的陽光底下有另外的一個通道，它通向地面道路可以通向的任何一個地方。

老徐站在自動扶梯右邊往下降的時候，感到頭頂上濕濕的，老徐又摸了一下，手上一片暗紅。老徐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巾，胡亂擦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