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到露易絲，就對她有一種敬畏感，不僅僅是因為她比他年長十二歲，不是的，是因為她從來就面無表情，甚至連德國人都對她心生畏懼。方方記得那一天，露易絲在一個關(guān)卡被德國人攔住，她的腰帶里塞滿了從發(fā)報機上拆卸下來的零件。一個年輕的德國兵搜了她的身，盡管他發(fā)現(xiàn)露易絲的襯衫里有什么金屬的東西，但他還是放她通行了。方方一直不得其解，也許那個德國兵只是想搜查手槍之類的武器，一根鼓鼓囊囊的皮帶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又或者那天傍晚他已經(jīng)搜查了數(shù)百個人，于是便草草了事。但方方覺得有另一種解釋：因為衛(wèi)兵看到了她的目光，她冷靜的表情似乎告訴他她沒有嫌疑。

方方認識露易絲的時候，她還在南圖阿 南圖阿（Nantua）位于法國的安省。--譯者注的醫(yī)院里當護士。克洛德和他參加了醫(yī)院里的一次行動，目的是給莫雷茲 莫雷茲（Morez）位于法國汝拉省。--譯者注營地的游擊隊弄一些藥品和繃帶。他們進入儲藏室后，克洛德將藥瓶和盒子裝進了一只大包，方方聽到走廊里有腳步聲。他們握緊拳頭：門開了，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親切的面孔，那就是露易絲。她有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她只對他們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們應該早點兒跟我說，可以節(jié)省點兒時間?！?/p>

她沒再多說一個字，便把他們領(lǐng)進另一間屋子。她在那里放了一大包止痛劑，克洛德和方方拿到了十倍于他們所期望的藥品。臨走時，克洛德轉(zhuǎn)身對露易絲說：

“為什么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呢？您自己也可以節(jié)省時間?！?/p>

方方發(fā)誓，克洛德在開口前的三秒鐘，決不會預料到自己會說這樣的話。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因為那是她，因為那是他。露易絲沉思片刻之后就摘下了護士帽，跟他們走了。那一天是1942年11月10日，一切就這樣在南圖阿醫(yī)院里開始了。兩個月后，克洛德請來了市長，在莫雷茲農(nóng)場上和露易絲結(jié)了婚。露易絲不是教徒，她拒絕宗教婚禮。那天，方方當了克洛德的伴郎，艾蒂安當了露易絲的伴娘。方方不知道露易絲從哪里來，在當?shù)厥欠襁€有親人。她從未說起過。

“我不怪你，你知道的。”

一直直挺挺地躺在床墊上的方方意識到露易絲剛才是在對自己說話。在昏暗中，他料想她正看著他，她散開的頭發(fā)讓她看起來溫柔了許多。

“你以為我還在為克洛德的事情責怪你，”她接著說，“你想錯了，應該掩護你們的是我，可我的動作不夠快，都是我的錯。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