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列寧外,被選入中央委員會的有工程師列昂尼德·克拉辛和博物學家、醫(yī)生兼哲學家亞·亞·波格丹諾夫(兩個人都是列寧的同時代人),有不久以后就拋棄了黨的波斯托洛夫斯基,還有李可夫。候補委員是“文人”魯米揚采夫和兩個實踐家:古謝夫和布爾。無須說,根本沒有人想到提議讓柯巴擔任布爾什維克第一屆中央委員會的委員。
斯大林說:“在石油工人中間的兩年(1905年至1907年),革命工作使我堅強起來?!痹谏焚M苦心地經過一再編輯加工的演說辭里,演說者肯定不可能純粹出于偶然地把自己在全國正在經受革命的火的洗禮的那一年以及全國尚處于動亂的痛苦中、對動亂的結局經常感到恐懼的第二年——即1906年——究竟在什么地方搞混淆了。這種事情是忘記不了的!這使人不能不產生這種印象:斯大林故意不提第一次革命是因為他對這次革命根本無話可說。由于用巴庫作為背景比第比利斯更容易使人產生英雄的聯(lián)想,他就在事后把自己到巴庫去的時間提前了兩年半,雖然他沒有權利這樣做。誠然,他用不著害怕蘇聯(lián)歷史學家會表示反對,然而“柯巴在1905年究竟在干什么?”這個問題仍然沒有得到答案。
革命的第一年是以彼得堡槍殺向沙皇請愿的游行工人開始的??掳途?月22日事件的呼吁書最后提出了這樣的懇求:
讓我們攜起手來團結在各地黨委員會的周圍吧!我們連一分鐘也不應當忘記:只有黨委員會才能勝任領導我們的工作,只有黨委員會才能指引我們走進那……“樂園”……①
諸如此類。這位“委員”的口氣是多么自信!就在那幾天里,碰巧的話或許就在那幾個小時以內,在遙遠的日內瓦,列寧對起義群眾提出了下列懇求。他在一位同事的文章中加上了這樣一句話:
讓幾百年來受剝削、受苦受難的生活在你們心頭積下的憤怒和仇恨發(fā)泄出來吧!
這句話里完完全全地表現(xiàn)出列寧和群眾一起仇恨,一起反抗。這種反抗精神深入骨髓。他并不要求起義的群眾必須得到“委員會”的批準才能采取行動。在對待從政治上把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的同一件事的態(tài)度上——在對待革命的態(tài)度上——這兩個人物的對比不可能表現(xiàn)得更簡明扼要、更鏗鏘有力了。
在柯巴無緣參加的第三次代表大會閉幕以后,隔了5個月,蘇維埃就開始建立起來。蘇維埃是孟什維克發(fā)起的,但是他們從未夢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會導致什么結果。孟什維克派在蘇維埃里面處于支配地位。孟什維克普通黨員卷入了革命發(fā)展的洪流,領導人對自己這一派陡然向左擺的趨勢感到茫然,沉思起來。布爾什維克彼得堡委員會對已經擺好陣勢的群眾建立不分黨派的代表機構這種新創(chuàng)造起初感到害怕。但他們找不到任何更好的辦法,只有向蘇維埃提出最后通牒:要它立刻通過社會民主黨的綱領,否則立刻解散。整個彼得堡蘇維埃,包括參加蘇維埃的布爾什維克工人隊伍,眼皮也不眨地就把這份最后通牒丟在一邊去了。直到11月列寧到達以后,“委員們”對待蘇維埃的政策才發(fā)生根本變化。但是那份最后通牒肯定已經削弱了布爾什維克的地位,從而造成了嚴重的損失。在這個問題上,和在其他問題上一樣,各省都按照首都的榜樣行事。當時對蘇維埃的歷史意義的估計已經開始出現(xiàn)深刻的意見分歧。孟什維克企圖把蘇維埃說成只是工人代表機構的一種偶然出現(xiàn)的形式——一種“無產階級議會”,一個“革命自治機構”,等等。所有這些說法都極為曖昧,列寧卻恰恰相反,他懂得如何徹底地從旁聆聽彼得堡群眾的意見。群眾把蘇維埃叫做“無產階級的政府”,所以列寧立刻作出評價,認為這種新的組織形式是奪取政權的斗爭的杠桿。
柯巴在1905年寫的著作從形式到內容都很貧乏。從這些著作中,我們找不到任何有關蘇維埃的事情。這不僅因為格魯吉亞沒有建立任何蘇維埃,而且因為他根本沒有注意蘇維埃,把它們忽略過去了。這豈不令人驚訝?蘇維埃作為一種強有力的政治機構的意義本來應當使這位未來的總書記第一眼就會得到深刻印象的,但是他認為蘇維埃是直接代表群眾的、外來的政治機構。蘇維埃不服從委員會的紀律,需要比較復雜、比較靈活的領導方法。在某種意義上說,蘇維埃是委員會的強有力的競爭者。所以在1905年革命期間,柯巴對蘇維埃置之不理。從實質上看,他對革命本身也是置之不理的,仿佛是在和革命生氣似的。
他之所以不愉快是因為他找不到自己的革命道路。莫斯科的傳記家和藝術家總是設法把柯巴說成是這次或那次游行示威的領導人,“一個靶子”,一個慷慨激昂的演說家,一個民眾保護者。所有這一切都是撒謊。斯大林甚至在后期也沒有成為一個演說家;誰也沒有聽見他發(fā)表過“慷慨激昂”的演說。在整個1917年,黨的一切鼓動工作者,從列寧開始,都在到處演講,弄得聲嘶力竭。斯大林卻從來沒有在任何公共集會上講過話。1905年的情況不可能有什么不同。高加索有些年輕的革命者,例如克努尼揚茨、朱拉博夫、加米涅夫和策烈鐵里等,是一些平凡的演說家;而柯巴連這樣一個演說家也說不上。在黨的秘密會議上,他對自己已經充分掌握的思想還能夠闡述得比較好,但是他完全缺乏鼓動者的力量。他強迫自己講話,講得十分吃力,既不成調,又無熱情,也無抑揚頓挫。在他的力量的反面,他性格上固有的弱點在于他完全不能感受激情。他只會在枝節(jié)問題上嘮嘮叨叨,糾纏不清,不能超過這水平。他不能使自己和聽眾融而為一,息息相通,不能激發(fā)聽眾的高尚的情操。他本身就激動不起來,因此也無法使別人激動。單憑狠毒是不足以掌握群眾的心靈的。
1905年把所有封住的嘴都打開了,這個沉默了一千年的國家第一次開始講話了。一切稍微能夠表達自己對官僚制度和沙皇的憎恨的人都找到了毫無倦意的、懷著感激心情的聽眾。柯巴無疑也曾經試過身手,但是和其他能夠當場發(fā)表演說的人比較起來,情況對他十分不利。他無法忍受這種情況。柯巴對別人的感情雖然麻木不仁,對自己的感情卻極為敏感,并且非常容易感到不愉快??磥砘蛟S令人吃驚,然而他的確郁悶到喜怒無常的程度。他的反應是原始的,凡是他感到自己被人置之不理或冷淡的時候,他都傾向于撒手不管,對人對事都是如此。他會蜷在一個角落里郁悶地抽著煙斗,做著復仇的夢。他在1905年懷著悶氣退入幕后去做一種類似編輯的工作,原因正在于此。
但是柯巴遠非天生的新聞工作者。他思想遲鈍,思路狹隘,風格笨拙單調。當他希望造成強烈效果時,他就使用粗魯?shù)恼Z言。他當時寫的文章是任何稍微有點頭腦、要求比較嚴格的編輯部一篇也不會采用的。一點也不錯,地下出版物通常并不以文字出色著稱,因為這些出版物上的文章大部分是由不以耍筆桿為職業(yè)而是出于必要才使用筆桿的人寫的。無論怎么說,柯巴并沒有超出這個水平。他的著作說明他試圖有系統(tǒng)地闡述問題;但是這種努力通常表現(xiàn)為圖解式地排列材料,列舉論點,矯揉造作地提出修辭性問題和臃腫重復地大量堆砌說教的詞句。他缺乏自己的思想,缺乏獨特的風格,缺乏生動的想象——這一切使他寫的每一行都帶上陳腔濫調的烙印。他是一個從來不暢暢快快發(fā)表自己的思想,而是靦靦腆腆地重復別人的思想的作者。用“靦腆”這個詞來形容斯大林似乎是非常奇怪的;但是這個詞最恰當?shù)卣f明了斯大林從高加索時期直到今天還在摸索寫作道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