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后面讓我們停下。他走上路旁一座小山包，頂上有一座敖包。五彩的旗子在藍天里隨風(fēng)招展。老人撿起一塊石頭壘在敖包上，繞著敖包轉(zhuǎn)了一周。

“阿爸敬神。小時候我們用手指著太陽他要發(fā)怒的?！?/p>

“哦，怪不得?！蔽腋嬖V奧其爾我曾在包里手指天窗惹得他不高興了。

“我上了中學(xué)，認為阿爸很迷信。現(xiàn)在不這么看了。我有些生意上往來的朋友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信其實挺可怕的?！?/p>

對于此話，我表示認同。

入夜時分，我們就支開一頂帳篷，身上裹著厚厚的袍子露宿草原。蚊蟲已經(jīng)少了很多，夜晚時的涼氣凍得我睡不著覺，然而丹巴老人幾乎一沾枕頭就鼾聲大作。幾個晚上之后，我就可以在這樣低溫的環(huán)境里安然入夢了。

每次要經(jīng)過人群聚集的城鎮(zhèn)時，我們就在丹巴老人的指揮下遠遠繞開。所以出發(fā)幾天來，隊伍走的都是草原上的車轍，有時連車轍也沒有，由我們新開辟出一條淺淺的轍痕。

路上幾次穿過寬闊的公路更是讓人膽戰(zhàn)心驚。為數(shù)不多的幾只山羊時常脫離大部隊在公路上張望。在穿越一條省道時，一只小羊被一輛疾駛而過的汽車撞成重傷。我們趕到公路上，那輛車已加速離去。我要騎馬去追，老人拉住我的韁繩，搖了搖頭，他將受傷的羊扛起放到勒勒車上，那羊已經(jīng)奄奄一息。

重新上路，看我半天仍未消氣，奧其爾說這樣大可不必，丹巴阿爸從決心定居草原開始就習(xí)慣了忍讓，即便肇事的人回頭給他賠償他也不會要，或者這也不叫忍讓，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什么都不想說。我看到羊群中又有掉隊的，便拍馬去追。沒跑出幾步，阿來夫一個踉蹌倒下，將我的右腿壓在身下。它掙扎著試圖跪起前腿抬起身子，我迅速抽出右腿。它晃了兩晃，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蜷縮起一只前腿不停嘶叫。

我嚇壞了，這是怎么了！

奧其爾和丹巴老人也趕過來。

“肯定是踩到旱獺洞了。”奧其爾說著，回頭看看，然后一指地上。一個坍塌的圓洞，阿來夫的足印清晰可見。

丹巴老人摸索著阿來夫的右前腿。奧其爾給翻譯老人的診斷結(jié)果，說多虧馬跑得不快，只是關(guān)節(jié)脫臼。

老人讓我們兩個抓牢受傷前腿的上部，他一手握著膝關(guān)節(jié)，一手抓著踝骨用力上推，推動幾次之后，老人放手，在馬兒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阿來夫一骨碌站立起身來。

“上去遛一遛?！眾W其爾說。

“還騎它呀！”我說。

“遛一遛，活動活動筋骨才好得利索?！眾W其爾說著，又瞪大了眼睛，“心疼啦？哈哈！”

“笑什么！還沒完全好怎么就能騎它？”

“你外行了吧！”奧其爾笑了，“馬兒不在乎你這點重量的。上去吧?！?/p>

我小心翼翼爬上馬背。腳跟輕輕點了下馬的肚子，見阿來夫跑得還算輕松，我才放下心來。

“剛才你沒注意到么，它摔倒時硬撐著爬起來，就是怕壓到你?！眾W其爾說。

陡然眼眶一熱，我跳下馬來，摟住阿來夫的脖子。阿來夫回頭看我，大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我摸著它的鼻梁，“兄弟，我不能騎著你了，我們一起在地上走吧?！?/p>

奧其爾下馬走過來，“兄弟你太逗了，如果馬跟你好，它愿意讓你騎著它跑，你想牽著阿來夫走，就怕它沒這個耐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