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穿過街道,把那一群嚇壞了的路人留在身后,他們在哭泣或尖叫,或是在驚駭?shù)氐芍莻€蜷曲在一道鐵鏈圍欄下的血淋淋的身體。她那雙已經(jīng)看不見東西的眼睛空洞地瞪著天空。顯然,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場悲劇不過是一場可怕的意外。
人們向她奔過來,有人用手機打九一一……混亂。湯普森現(xiàn)在冷靜地穿過街道,在那些停著的車輛中穿梭。他已經(jīng)把那亞裔女孩拋到了腦后,開始考慮更重要的事情:他失去了一個安全屋。但是至少他帶著武器、在五金行買的東西以及他的手冊逃脫了。在藏身的公寓里,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可以指向他,或是那個雇他的人;即使是那個一身白的女人也找不到任何與他有關(guān)聯(lián)的東西。不,那不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在一個公用電話旁停了下來,打電話給語音信箱,并且收到了一些好消息。他知道了吉納瓦·塞特爾在哈萊姆區(qū)的蘭斯頓·休斯高中上學(xué)。他同時也發(fā)現(xiàn)她受到了警方的保護;當(dāng)然,這并不令人驚訝。湯普森很快就會找出更多的細節(jié)——比如說她住在哪里,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xí)幸粋€機會自動出現(xiàn),那女孩會被射殺,任務(wù)完成。
湯普森·博伊德繼續(xù)走向自己的車子,那是一輛三年新的別克,刷著無趣的藍色,一輛普通的車,是給“凡人喬”用的平凡的車。他匯入車流,遠遠地繞過大巴車禍現(xiàn)場。他向第五十九街大橋駛?cè)?,腦子里不斷想著過去一個小時里他從書中學(xué)到的東西,就是那些貼了方便貼的地方,想著如何運用他學(xué)到的新技巧。
“我不……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朗·塞林托抬頭看著隊長說,他一聽說意外槍擊事故就從市警察局直接趕來了。塞林托坐在路邊,頭發(fā)垂在一旁,大肚子擠在皮帶上,紐扣繃開了,露出粉紅色的肉。他穿著磨損嚴重的鞋子的腳向外耷拉著?,F(xiàn)在一切都亂套了。
“怎么回事?”這位身材高大、禿頭的非裔美國人隊長的手里拿著塞林托的左輪,垂在身體一側(cè),子彈沒有上膛,彈夾打開。他正在履行紐約市警察局規(guī)定的武器射擊后的處理程序。
塞林托看著高個子警官的眼睛,說:“我拔槍不當(dāng)。”
隊長緩緩地點點頭,轉(zhuǎn)向阿米莉亞·薩克斯,“你還好嗎?”她聳聳肩,說:“沒什么。子彈離我很遠?!比滞锌吹贸鲫犻L知道她想淡化這件意外事故,故意輕描淡寫。
她的保護使這名大個子警探更加痛苦。“但你當(dāng)時是在射擊線上?!标犻L說道?!斑@并沒什么——”“你是在射擊線上嗎?”“是的,長官?!彼_克斯說。
薩克斯知道,那發(fā)點三八小口徑的子彈還差三英尺才會打中她。她知道。
離我很遠……
隊長查看了貨倉?!凹词惯@件事沒有發(fā)生,那名歹徒還是會逃脫嗎?”“是的。”鮑爾·霍曼說。“你肯定這和他的脫逃無關(guān)嗎?這件事是要上報的?!?/p>
特勤小組指揮官點點頭?!皬默F(xiàn)在的情況看來,似乎不明嫌疑犯爬上了貨倉的屋頂,然后向南或向北逃跑——可能是向南。那一槍——”他指了指塞林托的左輪,“是在我們控制了隔壁建筑之后。”
塞林托又一次想著,我這是怎么了?
啪,啪,啪……
隊長問:“你為什么拔槍?”
“我沒想到會有人從地下室的門走出來。”
“你難道沒有聽到對講機上說這幢建筑已經(jīng)被控制了嗎?”
一陣猶豫?!拔覜]有聽到?!崩省と滞猩弦淮螌ι纤救鲋e是為了要保護一名在營救被綁架的人質(zhì)時沒有遵守程序的新手,當(dāng)時他是故意的,而且那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但這次卻是在替自己遮丑,簡直就像斷了骨頭一樣難受。
隊長看了看現(xiàn)場。好幾名特勤小組警察在走動。沒有一個人看著塞林托,他們似乎為他感到尷尬。隊長終于說道:“沒有人受傷,沒有嚴重的財產(chǎn)損失。我會寫一份報告,不過槍擊審核委員會調(diào)查就不一定了。但我不建議這么做。”
塞林托感到全身一陣放松。對于一次意外槍擊事故而言,被槍擊審核委員會調(diào)查所帶來的名譽損失,和被政務(wù)處調(diào)查差不多。即使你是清白的,但給你帶來的不愉快還是會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有時,甚至是永遠。
“想要休個假嗎?”隊長問。
“不,長官。”塞林托堅定地表示。
對他——對任何一位警察——來說,全世界最糟的一件事就是這種事件后的低潮時期。他會憂心忡忡,會喝酒、吃垃圾食品,會影響身邊每一個人的情緒。他也會比現(xiàn)在更加不安。(他還想起今天那輛卡車逆火時,他曾經(jīng)像個女學(xué)生一樣地跳起來,這簡直是恥辱。)
“我不知道?!标犻L有權(quán)力下令進行強制性的停職休假。他想詢問薩克斯的意見,但那是不合規(guī)定的。她還是一名新的、資歷不深的警探。不過,隊長遲遲不做決定其實是要給她一個機會發(fā)表意見。也許,說一聲,嘿,朗,這可是個好主意。或者:沒關(guān)系,你不在的時候我們也能行的。
但她什么也沒說。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在支持。隊長問道:“我知道今天有人就在你面前被殺了,是不是?那和這件事有任何關(guān)系嗎?”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很難說?!边@會是另一場冗長的討論。但是你能對高級長官說什么?他們在紐約警察局的升級是用身經(jīng)百戰(zhàn)換來的,他們對街頭生活了如指掌,
也知道這對警察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昂冒?,我讓你繼續(xù)工作。但是,你得去找咨詢顧問談?wù)??!彼X得臉上發(fā)燒。心理醫(yī)生。但是他說:“好的。我會馬上就去
預(yù)約。”“很好。讓我知道進展?!薄笆堑模L官。謝謝?!?/p>
隊長把槍還給他,然后鮑爾·霍曼一起走回指揮所。塞林托和薩
克斯一起向剛剛抵達的犯罪現(xiàn)場小組快速反應(yīng)車走去?!鞍⒚桌騺啞薄皼]事的,朗。意外總是有的,都過去了。友誼性的射擊隨時會發(fā)
生。”根據(jù)統(tǒng)計,警察被自己或同事子彈打傷高于被歹徒打傷的幾率。大個子警探搖搖頭?!拔抑皇恰彼恢涝搹暮握f起。他們走向大巴時,沉默了好一陣。最后薩克斯說:“有一件事,朗,
這件事情會傳出去。你知道那是什么樣子。但平民不會知道這件事,至少不會從我這里?!庇捎跊]有和警察通話網(wǎng)連線,因此林肯·萊姆只能從他們兩人中的一個那里知道這件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