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老宅,依然平靜如初。
蕭錯坐在書桌前,伸手摸向書桌下面。書桌下是一種新型的無匙鎖,不用鑰匙,開啟的關(guān)鍵在于拇指、食指、中指的默契配合,以及力度的拿捏勻當(dāng)?shù)氖稚瞎Ψ?。這是機械鎖中保密程度最高的防盜鎖,即使在毫無光線的環(huán)境下使用都極為方便。
蕭錯拿出父親留下的駝皮、子彈和血紗布。又拿出猴渣帶來的駝皮和琀蟬。接著,他找出那天從許胡子那換來的瓷片。他從脖子上,摘下格格臨死前給他的老銀鎖,貼在臉上,親吻了一下后,才輕輕放在桌子上。
子彈頭、駝皮、血紗布、琀蟬、瓷片、老銀鎖一一擺在蕭錯的面前。他試探著,用這些東西,把十五年所發(fā)生的事情串聯(lián)起來。
子彈頭是十五年前,蕭錯親手從父親胳膊上取出來的。彈頭呈卵形,蕭錯初步分析是手槍彈。因為手槍子彈的彈頭與其他子彈的彈頭不一樣,其他子彈的頭部都呈尖拱形,而手槍彈彈頭呈卵型,除非軍用手槍,用尖彈追求殺傷力。
而這顆子彈絕對不可能是軍用的,子彈是鍍金的,工藝非常精美,頗顯高雅奢侈,彈頭出膛后基本沒有變形。如果不是他親手從父親血肉里取出,他死也不信,這么美的東西,竟是殺人之器,慘美之物。在蕭錯看來,其古老性和玩賞性,皆大于其殺傷性,顯然不是職業(yè)殺手的吃飯家伙。但這顆子彈的非常規(guī)性,直接決定著槍和持槍人身份的特殊性。
蕭錯翻過很多資料,也在顯微鏡下看過這顆子彈,彈頭上有左旋膛線,是出自線膛槍,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
膛線是為了讓子彈可以旋轉(zhuǎn)而在槍身上刻上痕跡,它能使彈頭在出膛之后,仍保持既定的方向。隱藏在槍膛內(nèi)的膛線,有凸有凹。凹下去的小槽被稱為陰線,凸起來的則叫陽線,兩條相對陽線之間的垂直距離叫口徑,子彈頭的直徑會比口徑稍大一些,這叫過盈。只有這樣,才能使子彈頭嵌入膛線高速旋轉(zhuǎn)并起到閉氣的作用,從而在空中穩(wěn)定飛行,指到哪里,打到哪里。
膛線可說是槍管的指紋,也可以說是槍的身份證。子彈在通過膛線時,外側(cè)會被刻上痕跡,形成一種膛線記號。由于膛線的加工,是受工人和制造裝置的影響,即便是同一個制造商的同一制品,也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樣的膛線,也就是說,造出同樣膛線記號的槍,是不可能的。不同的槍,在子彈通過時,會有不同的膛線記號。警察經(jīng)常利用進膛痕跡、拔彈痕跡、坡膛痕跡、線膛痕跡破案,但究竟怎么個破法,蕭錯至今還沒參悟透徹。
關(guān)于膛線的方向,現(xiàn)在一般都采用右旋,蕭錯研究過其中的原因,無論是右旋,還是左旋,不過是習(xí)慣而已,目的是把子彈轉(zhuǎn)出去就行。從這顆子彈頭上所掌握的資料看,射擊蕭父的槍,是把老槍,持槍者只射擊到蕭父的胳膊,看來也并非專業(yè)殺手,很可能是一個老槍收藏者。蕭父失蹤后,蕭錯也曾查過鬼街口,乃至墨里州附近的古槍收藏者,均說沒有見過這樣的子彈。
蕭錯又拿起血紗布,父親是個言行謹(jǐn)慎的人,他既然用血紗布包裹子彈,連同駝皮一起放進了盒子里。那就說明,在蕭父的眼里,血紗布、子彈和駝皮是同等重要。如果父親是想用子彈頭作為尋找兇手的線索,那么,血紗布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蕭錯把子彈用血紗布重新包好,放在額頭上,深深地嘆了口氣。等他抬眼時,又看到琀蟬。這是猴渣送來的葬玉,格格出事之前,曾經(jīng)下過定論,玉蟬是以雌為匙,雄蟬為鎖。這到底是怎么個原理,蕭錯還猜不太透。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琀蟬外面竟包裹著一張駝皮,和父親留下的駝皮相比,除了在形狀上有差異外,質(zhì)感,手感,大小幾乎都一樣。蕭錯將兩張駝皮掃描在電腦里,在電腦里拼了一陣后,突然發(fā)現(xiàn)這兩張駝皮竟有個吻合口。原來,這兩張駝皮是一母同胞。
就在蕭錯萬分驚奇之時,王媽突然敲門,說是給他送碗湯喝。蕭錯迅速將琀蟬、駝皮、子彈和血紗布一同放進盒子里,塞回書桌下面。王媽進來,放下湯什么也沒說,只偷偷瞥了眼蕭錯桌上的老銀鎖,便推門離開。
老銀鎖是唯一能證明格格身世的東西,掛鏈?zhǔn)情_門老貨,明末清初皇宮貴族之物。鎖是后配的,八十年代的新工。按照兩百多年前的制式風(fēng)格,這條掛鏈上,應(yīng)該是十八羅漢,而格格的這條掛鏈卻只有九尊羅漢。按蕭錯的理解,這條掛鏈應(yīng)該是被人一分為二。從古玩角度去看,這套銀鎖是動過手的殘品,并無價值可言。
想要解開格格的身世,只能從老銀鎖入手。十五年前,蕭父是受人襲擊后,把格格抱回家的。當(dāng)時格格還處于昏厥狀態(tài),身上除了一身血衣,就是這把老銀鎖。蕭父為什么在受傷后,還堅持把格格抱回家?難道格格在當(dāng)晚也是受害者之一?十五年前的那個兇手,到底是想殺掉格格,還是殺掉父親?
除此以外,還有存疑。十五年前,蕭父抱回格格交給他駝皮之后,便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十五年后,又有一張駝皮出現(xiàn),格格就此喪失了性命,死得支離破碎。無論從什么角度、什么立場、什么觀點、什么利益、什么目的、什么動機、什么想法上分析,蕭錯都應(yīng)該承認(rèn)一點,至少一點:格格的生與死都和駝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這一點,他堅信不疑。
現(xiàn)在,只剩下桌上的瓷片。蕭錯之所以下血本拿青花鼻煙壺跟許胡子交行,那是因為這種瓷片,很稀少,是宋遼金元時期,早年北方磁州窯的活,和格格五年前摸的那件彎月梅紋瓶,又是同出一轍。
蕭錯猜不出那套爺,為什么要把套下給許胡子。但當(dāng)他看到瓷片上的污垢后,立刻拿出琀蟬,將兩者土銹污垢,來回對比一番,突然豁然開竅,他在心里欷歔一聲:原來,是這么回事。
蕭錯心里終于有些譜子,但他認(rèn)為此事復(fù)雜,并不是說打,就抄家伙上的問題。他開始瘋狂地想念父親,他翻開父親的相冊,眼前突然一亮,有一個人,能幫他。誰?池文青。
于是,蕭錯決定了第一步行動計劃——找池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