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大學(xué)時代(10)

百年風(fēng)華:楊絳傳 作者:羅銀勝


一九三五年春季,我借讀清華大學(xué)。我的中學(xué)舊友蔣恩鈿不無賣弄地對我說:“我?guī)闳タ纯次覀兊膱D書館!墻是大理石的!地是軟木的!樓上書庫的地是厚玻璃!透亮!望得見樓下的光!”她帶我出了古月堂,曲曲彎彎走到圖書館。她說:“看見了嗎?這是意大利的大理石?!蔽尹c頭贊賞。她拉開沉重的銅門,我跟她走入圖書館。地,是木頭鋪的,沒有漆,因為是軟木吧?我直想摸摸軟木有多軟,可是怕人笑話;捺下心伺得機會,乘人不見,蹲下去摸摸地板,輕輕用指甲掐掐,原來是掐不動的木頭,不是做瓶塞的軟木。據(jù)說,用軟木鋪地,人來人往,沒有腳步聲。我跟她上樓,樓梯是什么樣兒,我全忘了,只記得我上樓只敢輕輕走,因為走在玻璃上。后來一想,一排排的書架子該多沉呀,我撒著腳走也無妨。我放心跟她轉(zhuǎn)了幾個來回。下樓臨走,她說,“還帶你去看個廁所?!睅遣坏谴笱诺模墒乔迦A圖書館的女廁所卻不同一般。我們走進一間屋子,四壁是大理石,隔出兩個小間的矮墻是整塊的大理石,洗手池前壁上,橫懸一面橢圓形的大鏡子,鑲著一圈精致而簡單的邊,忘了什么顏色,什么質(zhì)料,鏡子里可照見全身。室內(nèi)潔凈明亮,無垢無塵無臭,高貴樸質(zhì),不顯豪華,稱得上一個雅字。不過那是將近70年前的事了。

一年以后,1933年秋季,我考入清華大學(xué)研究院。清華圖書館擴大了。一年前,我只是個借讀生,也能自由出入書庫。我做研究生時,規(guī)矩不同了,一般學(xué)生不準(zhǔn)入書庫,教師和研究生可以進書庫,不過得經(jīng)過一間有人看守的屋子,我們只許空手進,空手出。

解放后,我們夫婦(錢鐘書和我)重返清華園,圖書館大大改樣了。圖書館不易記憶,因為圖書館不是人,不是事,只是書庫和閱覽室;到閱覽室閱讀,只是找個空座,坐下悄悄閱讀,只留心別驚動人;即使有伴,也是各自讀書。我做研究生時,一人住一間房,讀書何必到閱覽室去呢?想一想,記起來了。清華的閱覽室四壁都是工具書;各國的大字典、辭典、人物志、地方志等等,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自由翻閱;如要解決什么問題,查看什么典故,非常方便。這也可見當(dāng)時的學(xué)風(fēng)好,很名貴的工具書任人翻看,并沒人私下帶走。

有人問我錢鐘書在清華圖書館讀書學(xué)習(xí)的情況,我卻是不知道。因為我做借讀生時,從未在圖書館看見他。我做研究生時,他不在清華。我們同返清華,他就借調(diào)到城里去工作,每逢周末回清華,我經(jīng)常為他借書還書—— 一大疊的書。說不定偶爾也曾同到圖書館?!叭:喜ⅰ焙螅ㄖ盖迦A大學(xué)工學(xué)院、北京大學(xué)工學(xué)院、燕京大學(xué)工學(xué)院合并為后來的清華大學(xué)—— 引者注),我們曾一同出入新北大(即舊燕京)圖書館。那個圖書館的編目特好,有雙套編目:一套作品編目,一套作者編目。查編目往往會有意外收獲??墒遣粶?zhǔn)我們?nèi)霑鴰?。我曾把讀書比作“串門兒”,借書看,只是要求到某某家去“串門兒”,而站在圖書館書庫的書架前任意翻閱,就好比家家戶戶都可任意出入,這是惟有身經(jīng)者才知道的樂趣。我敢肯定,錢鐘書最愛的也是清華圖書館。

楊絳在清華做研究生時,葉公超請她到家里去吃飯。他托趙蘿蕤邀請,并請趙蘿蕤作陪。楊絳猜想:葉先生是要認認錢鐘書的未婚妻吧?于是她就跟著趙蘿蕤同到葉家。

葉公超很會招待。一餐飯后,楊絳和葉公超不陌生了。下一次再見到葉公超時,他拿了一冊英文刊物,指出一篇,叫楊絳翻譯,說是《新月》要這篇譯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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