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楊絳對這種“賺錢”方法并不感興趣,她像她的母親一樣對身外之物看得很淡漠。楊絳很明白:“假如我們對某一件東西非常艷羨,父親常常也只說一句話:‘世界上的好東西多著呢……’意思是:得你自己去爭取。也許這又是一項‘勞動教育’,可是我覺得更像鼓吹‘個人奮斗’。我私下的反應(yīng)是,‘天下的好東西多著呢,你能樣樣都有嗎?’”她的淡泊名利的性格,就是這樣在家庭的熏陶下形成的。
在一般世俗之人看來,楊絳無疑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有傭人奴婢使喚,但她卻從不指手畫腳,盛氣凌人,對誰都客客氣氣。從這點又可看出她秉承了她母親的性格。家里孩子多,她的母親唐須荌整天忙里忙外,好像從沒有空暇的時候,而兩個姑母“太自私也太自大了”,“家務(wù)事她們從不過問”,對此,唐須荌從不計較。遇到好東西吃,也盡人家先吃,自己只象征性吃一點。比如有一次,他們買了一大包燙手的糖炒栗子,她母親吃什么都不熱心,好的要留給別人吃,不好的她也不貪吃,可是對這東西卻還愛吃。小孩們剝到軟而潤的,就偷偷兒揣在衣袋里。大家不約而同地“打偏手”,一會兒把一大包栗子吃完。二姑母并沒在意,三姑母卻精細(xì),她說:“這么大一包呢,怎么一會兒就吃光了?”
對做家務(wù),楊絳的三姑母更有一套道理。她說,如果自己動手抹兩回桌子,她們(指女傭)就成了規(guī)矩,從此不給抹了。因此家里的傭人總因為“姑太太難伺候”而辭去,所以楊家經(jīng)常換人。這又給楊絳的母親制造了麻煩。
楊絳對母愛的體驗特別深:有一年冬天,“晚飯后,外面忽然刮起大風(fēng)來。母親說:‘啊呀,阿季(即楊絳)的新棉衣還沒拿出來?!腥它c上個洋燈,我卻不懂自己為什么要哭。這也是我忘不了的‘別是一般滋味’?!?所有孩子,都很疼愛,和顏悅色,從不橫言厲色。
終日忙忙碌碌的唐須荌畢竟也是一位很有知識素養(yǎng)的女性,她難得有閑靜靜地坐在屋里,做一回針線,然后從擱針線活兒的藤匾里拿一卷《綴白裘》,邊看邊笑,得以消遣一會兒。她每晚臨睡愛看看《石頭記》或《聊齋志異》之類的小說,她也看好些新小說。一次,她看了幾頁綠漪女士寫的《綠天》,說道:“這個人也學(xué)著蘇梅的調(diào)兒?!?/p>
楊絳告訴母親:“她就是蘇梅呀?!彼芘宸赣H能從許多女作家里辨別出“蘇梅的調(diào)兒”。
楊絳上小學(xué)回家后,做完功課,就依偎在父母的身邊,她跟著父親的時候居多。父親除非有客,或出庭辯護(hù),一上午總伏案寫稿子,書案上常放著一疊裁得整整齊齊的竹簾紙充稿紙用,楊絳則常揀他寫禿的長鋒羊毫去練字。
每天清晨早飯后,楊絳給父親泡上一碗釅釅的蓋碗茶。父親飯后吃水果,她專司剝皮;吃風(fēng)干栗子、山核桃等干果,她專司剝殼。中午飯后,吃點兒點心,完畢,孩子們作“鳥獸散”,讓父親歇午。
楊蔭杭叫住楊絳說:“其實我喜歡有人陪陪,只是別出聲?!彼?,她常陪在父親旁邊看書。冬天時只有她父親屋里生個火爐,孩子們用煨炭結(jié)子的手爐和腳爐。火爐里過一時就需添煤,楊絳到時候輕輕夾上一塊,姐姐和弟弟妹妹常佩服她加煤不出聲……一幅其樂融融的和睦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