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終于回到了廣東,委任胡漢民為廣東省長,廖仲愷為財政廳長,而他本人則統(tǒng)領(lǐng)陸海兩軍,重整舊山河。表面上,趕走了陳炯明,又獲得了一塊地盤。但老百姓的太平日子,卻望斷桃源無尋處。孫文要實踐在上海發(fā)的大宏愿,建立一個三民主義的革命政府,統(tǒng)一國家,拯黎民于水火,依然是海市蜃樓。事實上,這塊地盤還不是完全屬于他的。他所面臨的困局,甚至比和陳炯明破裂前,還要復雜得多。本來,驅(qū)逐了陳炯明,是革命的一大勝利,但現(xiàn)實往往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陳炯明的粵軍占據(jù)著粵東大片地區(qū),虎視眈眈。而廣州城則被各懷鬼胎的滇桂聯(lián)軍霸占著,他們根本不把大元帥放在眼里,玩忽命令,坐地索餉,包煙包賭,無所不為。滇軍第二師在西關(guān),第三師在長堤和城內(nèi),第四師在佛山、石圍塘,畫地為牢,各開番攤、彩票、山鋪票、白鴿票、字花、麻雀,招商承辦,截留餉項。
當時的香港報紙寫道:“草木皆兵之廣州城,竟一旦盡變賭國,十色五光,應有盡有,已屬絕對大觀。且強占商店以做賭場,劃分防地以截賭餉。賭國光復,燦爛極矣。”陳炯明治粵時代,賭博懸為厲禁,無人敢犯,現(xiàn)在斯人一去,賭禁大開,比禁賭前有過之而不及,香港報紙挖苦說:陳炯明是賊,但“賊”不肯、不忍開賭,而“討賊”的人卻大賭特賭,“真令吾儕小百姓欲哭無淚?!?/p>
不僅賭禁大開,煙禁也大開。燈館開滿城廂,街頭巷尾,煙幟招搖。軍隊為了搶煙,經(jīng)常在城里爆發(fā)槍戰(zhàn),子彈橫飛,傷斃無辜。可憐的草民,既無處逃避,也無可申冤。軍隊強拉夫役、雜賭公開、鴉片公賣,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擄人勒贖的事情,竟然無日無之。廣州市民豈止側(cè)目而視,簡直是目眥盡裂了。然而,盡管孫文把父老鄉(xiāng)親都得罪了,但軍隊卻并不領(lǐng)他的情。北京政府任命沈鴻英督理廣東軍務,沈鴻英便立即翻臉,在廣州發(fā)動叛亂,向?qū)O文宣戰(zhàn)。
孫文壓抑不住怨氣,斥責這些軍人:“你們都是戴著我的帽子,來蹂躪我的家鄉(xiāng)!我是革命黨人,犧牲是不惜的,如果于國家有益,我就約同廣東的父老兄弟一齊犧牲,也都是愿意的??上銈儼盐业募亦l(xiāng)這樣蹂躪,而于國事是毫無益處的,那我就不能再和各位一塊辦事,不得不和你們離開,我要回香山山去了!”
這些胡作非為的軍隊,沒有一個是真心服膺孫文的,雖然他們都是孫文真金白銀請回來的,但請神容易送神難,事到如今,這個黑鍋他不想背也得背。孫文面對軍隊時,斥責他們蹂躪廣東,但面對廣東百姓時,又為軍隊開賭辯解:是因為廣東人不肯“稍盡地主之責任”,出錢供養(yǎng)這十幾萬的大軍,致使軍隊伙食無著,“為一時權(quán)宜計,藉賭餉以挹注目前。若軍餉有著,則禁賭易如反掌。” 這樣的解釋,顯然不能讓廣東人釋懷。這些土匪軍隊并不是廣東人召回來的,誰說廣東人有供養(yǎng)他們的“責任”呢?
孫文向港商借錢時,承諾以全省稅收為抵押,但現(xiàn)在所有征入機關(guān),一切稅收,悉入聯(lián)軍口袋;東江稅收則歸粵軍所有。廖仲愷早年在日本留學是學經(jīng)濟的,但他也不懂得怎么才能無中生有,變錢出來。在這么一塊面積不大的小地盤里,羅掘俱窮,來源斷絕,不能兌現(xiàn)承諾,港商怨聲載道,孫文也無如之何,他縱然有心革命,也難為無米之炊。報紙甚至哄傳孫文將以海南島為抵押,向日本借款,引起輿論大嘩。孫文不得不出面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