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孫文正和親日的奉系、皖系結盟,對付直系。眾所周知,日、俄兩國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孫文到底如何取舍,頗費周章。孫文對馬林說:如果他不聯(lián)俄,就能在不受列強干涉的情況下,把中國的事情辦好。
馬林在廣州也和陳炯明長談三次,他發(fā)現(xiàn),俄國革命剛成功時,陳炯明曾一度“完全站在俄國革命一邊”,確實,1920年陳炯明在漳州時還寫信給列寧說:“余深信布爾什維克主義將對人類帶來歡樂,余愿為此一主義徹底實現(xiàn)而奮斗”,可是“俄國的發(fā)展又使他向右轉”。究竟是什么樣的發(fā)展令他轉得這么快?為什么當“十月革命”的效應,在大部分中國知識分子中還是持續(xù)高溫時,他已經(jīng)迅速冷卻下來?這一點很值得歷史學家研究。馬林說陳炯明向他表示“對黨的專政不感興趣”, 或可部分反映出,當時陳炯明的思想。
盡管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東西,但此行卻令馬林對國民黨的觀感,錦上添花,再加幾分。他在廣州目睹了香港海員在國民黨指導下舉行大罷工,親見幾千工人在黃花崗烈士墓前聽國民黨人宣講反帝道理,又聽說廣州、香港、汕頭有萬海員加入了國民黨。這種群眾場面,足以令任何一個職業(yè)革命家熱血沸騰。于是馬林認定國民黨是一個傾向于社會主義的民族主義革命政黨。
但有意無意間,馬林忽略了一個重要事實:廣州、汕頭都是陳炯明的地盤,真正在廣州支持辦工人夜校、資助機器總會、調解勞資沖突的是省長陳炯明;香港海員工人罷工后,十幾萬罷工工人回到廣州,也是陳炯明接待他們,不僅同意工人在廣州設立辦事處,作為罷工的總指揮部,而且在財政極其困難的情況下,撥出10萬元給工人做罷工經(jīng)費。但馬林卻把這一切都籠統(tǒng)地歸之于孫文的國民黨政策,從而為他的“國共合作”計劃,提供有力的依據(jù)。
當時孫文全副心思都在北伐上,哪里顧得上工人罷工這類事情?馬林把上海的共產(chǎn)黨與南方的國民黨作了一個比較:“關于中國的運動及其前途,上海給了我一個悲觀的印象。到了南方我體驗到,有可能進行有益的工作,而且工作定會卓有成效?!?以至于一回到上海,他就迫切地要求共產(chǎn)黨加入到國民黨里去。
但陳獨秀對國民黨的觀感,卻遠沒有馬林這么美好。他覺得國民黨“有很多毛病,如注重上層,勾結土匪,投機取巧,易于妥協(xié),內部分子復雜,明爭暗斗等”。 因此,對馬林的建議,礙難采納,而且廣東、北京、上海、長沙、武昌各區(qū)的中共黨人,也都強烈表示了“絕對不贊成,在事實上亦已無加入(國民黨)之可能” 的態(tài)度。
馬林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揆諸事實,馬林與陳獨秀對國民黨的評價,其實都沒有大錯。只不過雙方的立足點不同,視角不同,得出來的結論,便一個說它是牛,一個說它是馬,各取所需了。
馬林在中國的工作,進展似乎不大,直到1922年4月他離開中國時,還沒能說服中共加入國民黨,胸中積郁難舒,悶悶不樂。當他登上前往新加坡的客輪時,只見一輪夕陽冉冉西沉,暝色浮天,夜潮驟起,這位荷蘭革命家不禁平添了一腔旅人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