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飯店有個正對著木板步道的露臺,上頭有裝了傘篷的桌子和高杯飲料。我找了張空桌子,坐在傘篷陰影里,侍者過來問了我要點的東西,然后端著一高杯冰涼的伏特加柯林斯過來。里頭插著一根彩色吸管,我就像小孩喝麥芽乳似的喝著那杯雞尾酒。我點了根香煙,往后靠坐在椅背上,把每件事情加在一起,想湊出合理的總數(shù)。
要是我跟毒品那一行有更緊密的聯(lián)系,事情就會簡單些了。幾年前我?guī)鸵粋€叫馬庫斯的做過事,完全就是跑腿小弟的差事 拿了這個東西,送到某某地方,交給某某人。我好多年沒見過馬庫斯了,也不曉得他現(xiàn)在人在哪兒。他大概根本不記得我了。
因此我根本就不可能賣掉這玩意兒。
另一個可以聯(lián)系的,就是LKB先生。我不曉得他是誰,但感覺上要查出來并不會太難。他才剛到大西洋城,大概已經(jīng)住進了飯店。我只要跟城里六家最好的飯店一一打聽,問出剛?cè)胱〉目腿嗣麊危渲心硞€姓名縮寫為LKB的,就會是我要找的人。我可以不露面跟他聯(lián)系,設(shè)法跟他談條件,讓他把自己的東西買回去。
這樣可能行得通,但也可能招來殺身之禍。我頂多也只能指望拿到幾千元,是那批貨真正價值的一小部分而已,而且余生都要擔心被追殺。
我不喜歡這樣。
我又喝了些雞尾酒??粗赃呹懤m(xù)經(jīng)過的人:一名男子手挽一名女郎,兩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婦人由滿臉無聊的看護推著,還有幾個勝利女郎經(jīng)過時打量了我一下,判定我太老,就急急忙忙走掉了。
我決定按兵不動。眼前我還算安全,照目前的狀況來看,最糟也不過就是我賴賬溜掉,把一盒海洛因留給旅館。如果一切順利,我可以帶著這個盒子脫身,先等個幾年,等大家都忘了,再設(shè)法陸續(xù)賣掉,每次賣一點點,少到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同時還有莫娜。想著她,想到她午夜會到海灘等我。我?guī)缀跬撕B逡颍恍闹幌胫?/p>
我在桌上扔了一元飲料費,又留了點零錢給侍者后離開。我沿著木板步道往下走兩個街區(qū),找到一家餐廳,吃喝了一份帶血的嫩牛排和一杯很濃的咖啡。吃完我又待了一陣子,喝了第二杯咖啡,然后出去找電影看。
電影很爛,一部叫《遠方的鼓聲》的彩色寬銀幕史詩片,里頭有美女和閃亮的刺刀和一堆人死去的豪華大場面。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打瞌睡。剛過十點沒多久,我終于出了電影院,朝飯店走回去。
我彎腰繞到飯店后頭,找到了通往海灘的通道。有個碼頭從木板步道延伸到海里,我盡量貼著碼頭走,免得木板步道上有人看到我,提醒我這個時間不該去海灘。這種規(guī)矩本來就很蠢,但大西洋城就是那種向來嚴守時間傳統(tǒng)的城市。海灘在某個特定時間會關(guān)閉,飯店的游泳池也會在某個特定時間關(guān)閉,整個世界都會在某個特定時間收攤消失。失眠癥的人在大西洋城會瘋掉。就連電視節(jié)目也在夜間一點就停播了。
海灘一片空蕩。我往前走到海水與陸地的交界線,望著潮水涌來。大海就像火爐里的火焰,兩者都有催眠效果。我站在那里望著潮水,不動也不想動,不知過了多久。我記得風很冷,但我不在乎。
最后我放棄了這個游戲,往回走幾步停在海灘上,脫下西裝外套卷成枕頭。我來早了 她要到午夜十二點才會到。但她到底會不會來,我看還是很難講。
我躺在沙灘上,頭枕著西裝外套。我閉上眼睛,讓身體放松,我沒睡著,只是打了個瞌睡。
我?guī)缀鯖]聽到她來,因為我的心思都在別的事情上。等聽到踩在沙上的腳步聲,我就知道一定是她了。我躺在那里沒動,聽著她走來。
“你老在睡覺,”她說,“隨時都在睡?,F(xiàn)在你還把衣服給毀了。這樣真是不聰明?!?/p>
我睜開眼睛。她穿了一件款式簡單的紅色洋裝,沒穿鞋子。月光在她身上嬉戲,看起來美得懾人。
“我們可以躺在這上頭。你高興毀掉你的西裝沒關(guān)系,但我可不想讓這件洋裝沾滿沙子?!?/p>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帶的那條毯子,不禁咧嘴笑了。
“你到底要不要起來啊?”
我站起來望著她。她正要說什么,但張了嘴卻停下。我可以理解??罩杏心撤N電力,一種我們兩個人都無法言傳的東西。我們忽然間無法輕松閑談了。我很清楚,她也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