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吞吞地走回火車站。提領(lǐng)行李的柜臺前有一排人,我也過去排隊。我仔細(xì)審視著那些待領(lǐng)的行李箱,想挑其中最好的。一點也不難,有兩個成套的手提箱,印著字母縮寫LKB的紋樣,就放在柜臺的最上方。最頂級的貨色,幾乎是全新的。我喜歡它們的模樣。
我迅速看了周圍一圈。LKB先生大概去上廁所或什么的;好像沒有人對他的行李感興趣,包括服務(wù)員在內(nèi)。
我兩個箱子都拿了。
很簡單,沒有行李票,什么都不必。我拿了兩件行李,丟給服務(wù)員一塊錢,然后大步離開。給這么多小費,不會有人質(zhì)疑你的。尤其是周薪四十元、每天要被大呼小叫的行李服務(wù)員。那個服務(wù)員連我取走的是哪件行李都不會記得,而等到LKB明白自己的行李被偷走時,我老早就離開了。人們會不慌不忙地去把二和二加在一起,但即使如此,加出來的大概也會是等于五。
我搭了出租車到薛爾本旅館。一個門童過來替我開門、提行李。一個跑腿的服務(wù)生接過行李,陪我走到柜臺。我匆匆朝柜臺職員一笑,說要最好的單人房。沒問題。他問我要住多久,我告訴他還不曉得 一星期,或是兩星期。
他聽了很高興。
我的房間在頂樓,那是個舒適的宮殿,大得住進(jìn)六個成人都綽綽有余。裝潢得很現(xiàn)代,地毯很厚。我好快樂。
我脫掉衣服,沖了個澡,去掉身上的火車臭味,然后四肢大張著躺在雙人床上,滿腦子快樂的思緒。現(xiàn)在我是倫尼·K.布萊克了。這是個好名字,跟戴維·蓋維蘭一樣好,也跟我自己的名字一樣好。
我爬起來,走到窗邊往外瞧。外頭有一條木板鋪成的步道,木板步道的另一邊是海灘,海灘上有很多人。這一段海灘的人倒是不多,因為這是私人海灘 專門保留給薛爾本旅館的客人。倫尼·K.布萊克不必跟一堆亂七八糟的人擠來擠去,他才不干這種事。他什么都要最好的。
海灘上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小孩。我決定也該是讓海灘上有我的時候了。天氣實在太熱,盡管有冷氣,但還是熱得不該坐在飯店里。我需要游游泳,曬曬太陽。費城會把人的皮膚從古銅色轉(zhuǎn)成一種帶著灰黃的慘白。
我穿上泳褲,把西裝掛進(jìn)衣櫥,隨身帶的東西放在梳妝臺抽屜里。LKB先生的兩個手提箱也塞進(jìn)衣櫥,等稍后再打開來看看里頭有什么好東西。從手提箱的外表判斷,他的衣服一定很好,穿出去夠體面。希望他跟我尺碼相同。
我搭了海灘泳客專用的電梯下樓,從另一個讓人記不住面孔的服務(wù)生手里接過一條毛巾。在木板步道底下,有一條薛爾本飯店專屬的小徑通到海灘,非常方便。我找到一個干凈的地點,攤開我的毛巾,然后沖向水里。
這是個游泳的好天氣。我先任海浪沖打一陣子后,開始使勁反擊,和海浪搏斗。然后我放棄,仰躺在水中隨波逐流,不過還是努力保持清醒。我有個舅舅有一次在紐約長島的瓊斯海灘仰躺著漂浮在水上,結(jié)果睡著了。后來海岸巡防隊在離岸十五英里的地方找到他。所以我不敢睡著。
過了一會兒,要保持清醒變得有點辛苦了。我于是出水上岸,像只海象似的用雙手爬上海灘,或該說是用兩只前腿。反正就是海象的前肢。我找到我的毛巾,趴在上頭。
然后幸福地睡去。
她的碰觸弄醒了我。不是她的聲音,雖然后來我回想起睡夢中曾聽到她的聲音,大概就像是你記得睡夢中聽到過鬧鐘響,但始終沒爬起來關(guān)掉。
可是她的手碰醒了我。柔軟的雙手放在我后頸。指頭輪流敲出不太復(fù)雜的節(jié)奏。
我翻過身子來,睜開眼睛。
“你不該這樣睡覺的。”她說,“太陽太大了。你的背會被嚴(yán)重曬傷的?!?/p>
我露出微笑?!爸x了?!?/p>
“不必謝我。我本來就想叫醒你,不然我一個人好無聊?!?/p>
我望著她。身材非常好,穿著連身紅色泳裝。泳裝是濕的,像個老朋友似的緊擁著她。我望著她一路到發(fā)根都沒變色的天生金發(fā)。我望著她的嘴,紅紅的,濕潤的,看起來充滿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