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恐怖的日子給我留下了難以忘卻的記憶,仿佛就發(fā)生在五分鐘前一樣。里維達爾有一條沿著山脊的小路,山脊的另一邊崎嶇險峻。在這條路的下面很遠的地方,有另一條小路,通向哈德森河(HudsonRiver)旁的懸崖。一個秋天的下午,我走在上面的那條小路上,看見下面那條路上有個男孩一路小跑,看上去年齡比我還小。他拎著一個箱子,抱著泰迪熊,R在后面追,男孩沒能跑掉,被R抓住了?!澳阋詾槟隳芘艿侥膬喝?,小家伙?”他吼道??蓱z的小男孩一直哭,緊緊地抱著泰迪熊和自己的箱子。R一把將泰迪熊奪了過來扔在地上,然后把箱子猛地一扯,臉上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猙獰表情。他把箱子打開,將里面所有東西統(tǒng)統(tǒng)倒下山崖,然后把嗚咽中的男孩拽回了寢室。我站在那里呆呆地注視著散落的衣物,泰迪熊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這個管理員的劣跡最終敗露并被學(xué)校開除。但是校方一直對他的惡行遮遮掩掩,一個字也沒透露給家長們。
至于那兩個阿根廷幫兇,十年后我見過其中一個。那時我進入軍隊服役,在新澤西(NewJersey)的迪克斯堡(FortDix)接受基礎(chǔ)訓(xùn)練。有天周末,我和兩個兄弟在紐約的一個酒吧里小酌。忽然我看見那家伙正站在我旁邊。我走過去對他說:“我知道你在里維達爾干的事,別讓我在這兒見到你?!彼戳宋乙谎?,再看了看我身邊的朋友,轉(zhuǎn)身離開了酒吧。
就在寫這本書的幾年前,我在棕櫚灘參加一個活動,正和一大群人聊著。一個人走過來說到,“這位是?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比缓筮@畜生給了我一拳想表示友好:這就是那另外一個阿根廷人。他向我伸出手,我轉(zhuǎn)過去沒理他。
有兩件事情把我從R的恐懼中解救了出來。首先,母親想讓我和珍妮冬天的時候陪著她,于是她把我們倆從寄宿學(xué)校接回了棕櫚灘,這段日子我們晚上不用住校。冬季學(xué)期臨時換學(xué)校顯然對交朋友和學(xué)業(yè)都沒什么益處,然而這卻讓我從R的虐待游戲中逃出生天。我不好意思告訴媽媽發(fā)生的一切,但是我很感激能和她待在家里。
其次,是一個叫百日咳(whoopingcough)的病救了我。冬天臨近結(jié)束的時候我被送回了里維達爾,R的夢魘再次降臨。也許是緊張的緣故,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得了肺炎(pneumonia)和百日咳。于是,我再一次被接回家,回到母親安全和慈愛的懷抱。
在對癥疫苗廣泛應(yīng)用之前,百日咳是種很嚴重的病?;颊呓?jīng)常會好幾天甚至數(shù)周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后死去。百日咳和肺炎一起發(fā)作,差點兒把我給折磨死,病情直到1942年才消停。
第一次病倒的時候,我被送往紐約市(NewYorkCity)的醫(yī)院急救,之后母親把我接回科德角養(yǎng)病。這是我長大以后第一次和母親獨處,也是第一次受到她如此親切的關(guān)注,讓我感覺好像沐浴在陽光里。我們一起在那個靜靜的海灘散步——時值春季,小鎮(zhèn)上沒有太多人——晚上母親會給我讀書:各種有關(guān)科學(xué)的、歷史的、地理的書,有時還會講起杰克·倫敦(JackLondon)和沃爾特·斯科特爵士(SirWalterScott)的神奇歷險記。至今我仍然記得杰克·倫敦的《白牙》(WhiteFang)里恐怖的狗斗,聽完后簡直睡不著。我還記得《劫后英雄傳》(Ivanhoe)里優(yōu)美的散文、威武的騎士形象和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
相比起這些具體的關(guān)愛,母親長久以來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讓我最為珍視。就在百日咳快要痊愈的時候,我外出淋了雨,結(jié)果肺炎再次發(fā)作,是母親的悉心照料讓我恢復(fù)了健康。對于病重的我來說,那些日子就像補藥一樣,在我和母親之間建立起一條特殊的情感紐帶,一直持續(xù)到她104歲去世。
戴夫·鮑爾斯(DavePowers)是杰克的好朋友和助手,他記錄了我十六歲那年發(fā)生的一件事。有天早上戴夫和我們一起在科德角的家,一邊吃早飯一邊聽著我和父親興奮地聊著要參周末加埃德加鎮(zhèn)帆船賽(EdgartownRegatta)的事情。剛好這時母親進來,聽說了我的安排,她提醒我那個周末得去波士頓北部參加一年一度的宗教活動。戴夫回憶說我當(dāng)時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答應(yīng)了,“好的,媽媽,我會去的。”
父親目睹了這一切,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支持母親的安排。但是看到我做出這么大的放棄,他主動提出我可以開他的車去參加活動。父親從來沒有允許過別人開他的車,這一特許傳遞的意思很明顯?!拔抑婪艞壏悓δ銇碚f不容易,泰迪,我知道你想?yún)⒓臃?。但是選擇了尊重和服從母親,這是正確的選擇?!蹦且惶斓挠洃浳矣郎y忘。我是很想?yún)⒓臃?,但那次的比賽似乎沒有給我留下什么特別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