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那年的春天,母親認為在寄宿制學校短期住讀(short-termstint)對我來講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我也在樸茨茅斯修道院讀書,波比可以照顧我,免得我一個人孤獨。但不管怎樣,我們夏天得回到科德角。
修道院的老師們很樂意安排我入學,但事情遇到點麻煩:樸茨茅斯修道院只開設七年級以上的課程,沒有小學?!皢栴}不大”,母親說到。她覺得八年級的波比可以幫助我學習,而且那個學期剩下沒幾個月了,把我留在那里學期結束就好。不幸的是,這個“直到學期結束”雖然只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但對我來講實在是有點長。
1941年春天,年僅九歲的我進入樸茨茅斯修道院讀七年級,和一群大我四歲的孩子們一起住讀,這簡直是個災難。
在樸茨茅斯修道院的時光根本稱不上是在學習,那完全是在作斗爭。我選了之前在吉布斯有點基礎的法語課,結果考試只得了13分。數(shù)學課上老師講的什么我完全聽不懂,拉丁語課也一樣。
同學們都不和我一起玩兒。有時會有同學叫我一起去航海,但我很少去。我年齡太小,想參與哪項體育活動都力不從心。波比雖然挺照顧我,但是作為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并且和大伙兒相處得不錯。另外一些同學讓我見識了只有不懂事的孩子才能下得了手的殘忍。
我把自己的寵物龜(petturtle)帶到了學校,寂寞的時候就和他玩兒,可沒幾周烏龜就死了。我在寢室外的凍土上挖了個洞,把他埋葬了,還做了幾句祈禱,然后回到自己的小臥室(cubicle)——臥室用半高的擋板隔開——蜷在床上哭著睡著了。那天晚上,走廊上的一陣響動把我驚醒,砰、砰、砰,接著是一陣大笑。我當時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在床上發(fā)現(xiàn)死去的寵物龜才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見我埋葬寵物龜,趁晚上挖了出來,把他的尸體在樓道里扔來扔去,發(fā)出砰砰的聲響,最后,還把寵物龜放在了我的床單下。那天早上,我重新埋葬了他。
波比認為維護家族團結并不意味著他得替我出頭。有天我和一個叫普勞登(Plowden)的家伙打架,對方高我一個頭,很占便宜,他把我的手反關節(jié)扭住,讓我動彈不得。波比這時剛好路過,我向他喊到,“他說肯尼迪家不如他們普勞登家!”波比沒理我,繼續(xù)走他的路。走過了才回過頭對我說:“你得學會自己去應付生命中的挑戰(zhàn)?!?/p>
除了這些,我在樸茨茅斯修道院幾乎沒學到其他東西。拼寫顯然是沒有任何進步,在一封寄給父親的信中我這樣寫到:“親愛的爸爸,括得角(科德角)不好玩,”“媽媽去陪杰克了。喬伊在。天氣很不好。你能給我弄到國王的簽名不我很快會在(再)給你寫心(信)的?!?/p>
1941年的夏天,科德角對我來說就是一片安寧而充滿家庭關愛的綠洲。喬伊和杰克教我怎么航海,姐姐們和媽媽好好地溺愛了我一番,波比比在修道院的時候更關心我了。作為一個九歲大的男孩,我可以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生活,騎騎車、游游泳,沒事兒上船練兩手。
1941年9月,母親把我送到布朗克斯的里維達爾鄉(xiāng)村男校(RiverdaleCountrySchoolforBoys)。三個哥哥都曾讀過里維達爾,不同的是他們以前都是走讀(daystudent),而我得住讀(boarder),因為全家人已經從布朗克斯搬走了??频陆窍奶斓目鞓啡兆雍芸旄嬉欢温?。
如果說樸茨茅斯修道院讓我見識了小孩子的殘忍,那么里維達爾則讓我體味到了成年人心理的扭曲,而且這種扭曲的感受無法輕易被快樂所消解。我們的宿舍管理員是個虐待狂(abuser),他和我們一起住在學生宿舍,是我們的代理父母(locoparentis),但事實上他完全辜負了家長們的信任。他擅長恐嚇和羞辱,每天晚上關燈之后,R(我是這樣叫他的)就會叫上一組男生去他的寢室,站成一個圈玩兒組詞游戲(matching-wordgame)。他會說“鞋(shoe)”,有人答“皮革(leather)”;然后他會說“鞋跟(heel)”,有人答“鞋掌(sole)”;接著他會說“鞋帶(shoelace)”,要是你一時想不出合適的答案,就得脫掉一件衣服。孩子們都穿著睡衣睡褲,不一會兒就脫得精光。然后R就會挨個“檢查(inspection)”身體,沒有孩子能夠幸免于難。
R招募了兩個阿根廷來的高年級同伙,他們有時候會接替R主持那個破游戲,而且他們的玩兒法更加變態(tài),不時甩出個西班牙語單詞。里維達爾的低年級學生哪知道什么西班牙語,于是很快就被他們得逞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私底下常聽人議論說R一旦對某個男生特別感興趣的話,就會派那兩個阿根廷來的家伙去安排。我躲在自己的床鋪上度過了好多恐懼的夜晚,害怕自己成為他們的獵物。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會過去,告訴自己一定能度過這場噩夢,告訴自己也能像哥哥們一樣幸免。沒事兒的,我這樣告訴自己,我必須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