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的建設(shè)和舞臺的演出，是國家文化建設(shè)與繁榮的重要標(biāo)志之一。不久以前，國家大劇院正式落成，北京市民爭先恐后前往觀看，演出盛況空前，當(dāng)此之際，不禁使我們想到舊日的劇場和舞臺。歷史上作為都城的北京，劇場和舞臺曾經(jīng)歷過怎樣的沿革與變遷？這個問題也許會引起大家的興趣。

從元代到民國初年的北京舞臺

劇院或者劇場這個名詞，應(yīng)該是近代的稱謂；劇場在不同時代有不同的稱謂。劇場中的舞臺是戲劇的一個載體，談到舞臺的變化，首先應(yīng)該回顧一下戲劇演出的情況。北京是一個有著八百多年建都史的歷史文化名城，早在遼南京、金中都、元大都時代，戲曲已經(jīng)在北京的舞臺上演出了，我們平常講的金院本，雖然演出情況無從考證，但地點也應(yīng)該是北京。

元代是雜劇最為興盛的時代。雜劇的成熟有一個過程，首先是元曲，就是所謂散曲，后來形成雜劇，像關(guān)漢卿所作《望江亭》、《謝天香》、《竇娥冤》、《單刀會》等，都是膾炙人口的作品。鐘嗣成的《錄鬼薄》，記錄了元代著名戲曲作家大概一百五十多人，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是土生土長的大都人，可見，在元代北京的戲曲演出非常的興盛。今天雖然一些形象的東西看不到了，但在山西洪洞縣廣勝寺的明應(yīng)王殿還保存有一幅“大行散樂忠都秀在此坐場”的壁畫?？催^話劇《關(guān)漢卿》的人都知道，當(dāng)時很多演員都名之為“秀”，如珠簾秀、賽簾秀，所以忠都秀也是在元大都演戲的著名演員。在許多講到元雜劇的書中，都用這幅忠都秀做插圖，圖中的舞臺已經(jīng)有繪畫圖案的軟幕，左右有上下場門，演員戴胡須，就是通常說的髯口，有的手執(zhí)道具，另外還有場面，也就是樂隊，說明元雜劇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很成熟了。

明初戲劇演出也很興盛。宮廷里演戲，不僅局限于戲劇，也包括一些音樂舞蹈。演出場所是在玉熙宮，也就是今天北海的西岸，原國家圖書館的位置。一些官宦人家自己有畜養(yǎng)的戲班，明代的奸臣嚴(yán)嵩，家里就有戲班。大眾觀劇的場所既有城市坊肆中的戲樓舞榭，也有鄉(xiāng)村中的戲臺。具體形式因缺少文字記載，又無遺跡可尋，很難有全面了解，我們僅能從周貽白、周華斌父子的《中國劇場史》、《京都古戲樓》中得知一二。

明代萬歷年間，宮廷演出可以說達到一個高潮。當(dāng)時無論是宮廷還是民間的一些廟會、茶園都時常上演各種劇目，王府、第宅內(nèi)所畜戲班唱戲也是非常頻繁。明代主管宮廷演出的是教坊司，大致是在今天東城區(qū)東四南一帶，所以遺留下很多胡同的名稱都跟戲曲演出有關(guān)，例如本司胡同就是教坊司所在地，再有如演樂胡同、馬姑娘胡同、勾欄胡同。勾欄是宋代的叫法，明代延續(xù)下來，勾欄胡同后來改為內(nèi)務(wù)部街。這些胡同都是戲曲演出非常集中的地方，今天給我們留下的大概只有它們的名稱，明末由于內(nèi)憂外患的局勢，整個演出活動從宮廷到民間都處于蕭條狀態(tài)，清初以后才重新繁盛起來。

戲曲藝術(shù)是不斷演變的。明代早期，元雜劇還有它的舞臺，后來成為北曲，逐漸南曲也進入北京，像湯顯祖的“臨川四夢”等很多南曲也搬上北京舞臺。北京當(dāng)時能夠看到的戲曲中還有很多地方劇種，比如說弋陽腔、海鹽腔，還有最后形成的昆腔，今天叫昆曲或者昆劇，它形成于江蘇昆山地區(qū)，剛剛形成的時候也叫水磨調(diào)。昆曲進入北京后，非常受人們歡迎，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詞句非常典雅，一方面也是劇情起伏跌宕。當(dāng)時一出昆曲演出要分兩三天才能演完，后來逐漸只演一些精彩的折子，比如湯顯祖《牡丹亭》中的《游園驚夢》或是《西廂記》中的若干片段，詞句典雅而膾炙人口，很多唱詞甚至家喻戶曉。戲曲史上有這樣一句話，叫“家家收拾起，戶戶不提防”，用來形容昆曲的普及。什么是“家家收拾起，戶戶不提防”？原來，兩句分別出自《長生殿·彈詞》中的“不提防余年值亂離”和《千鐘戮·慘睹》中的“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dān)裝”，意思是說這樣的唱詞老百姓都耳熟能詳，家家戶戶哼在口中，這與后來很多人都會哼唱京劇“我坐在城樓觀山景”或是“父女打魚在河下”一樣，所以昆曲在當(dāng)時的影響是很大的。

但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人們對于文化的需求不同，戲曲在清代中期也發(fā)生了變化。當(dāng)時昆曲被譽為“雅部”，和它相對的是“花部”。什么是花部呢？上面講的弋陽腔、海鹽腔等，還有梆子腔，都屬于花部?；ú恳婚_始和雅部并存，在一些士大夫的觀念中，雅部屬于正聲，花部屬于亂彈，亂彈并不完全是貶低的意思，它包括許多劇種，涵蓋的面比較廣泛。

這時期不但南方的劇種來了，北方的劇種也逐漸進入，最突出的是秦腔到北京。當(dāng)時秦腔有一位演員叫魏長生，有出劇目叫《滾樓》，可以說轟動京城，震驚朝野。那時的秦腔并不是我們今天看到的秦腔，而是流行于山陜一代的絲弦二黃。由于秦腔演出的一些戲比較貼近生活，很多男女情愛的東西，所以被政府認(rèn)為是壞人心術(shù)的靡靡之音，被明令禁止。但不管怎樣禁止，這些屬于亂彈的劇種還是在民間迅速地發(fā)展起來，昆曲的統(tǒng)治局面逐漸就被撼動了。當(dāng)時還有一些劇種像安徽的徽調(diào)、湖北的漢調(diào)都進入北京?；瞻嗾竭M京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乾隆五十五年，也就是1790年，所謂四大徽班，就是以高郎亭為首的三慶、四喜、春臺和和春這四個班社，使亂彈花部更為興盛，而且互相吸收各方的藝術(shù)營養(yǎng)，后來徽漢合流，形成了皮黃。有人問皮黃是不是京劇？嚴(yán)格來講，皮黃還不是我們今天看到的京劇，而是皮黃戲，就是徽漢合流以后形成的西皮戲和二黃戲，以致今天京劇的念白里面還有所謂的湖廣韻、中州韻這些說法。所以在乾隆五十五年以后，只能說是徽班進京，不能說京劇已經(jīng)形成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京劇定型應(yīng)在同光時期。大家最熟悉的一幅畫是沈蓉圃的《同光十三絕》，畫中都是當(dāng)時著名的戲曲藝人，應(yīng)該算是最早的明星畫像；其中老生比較多，有余三勝、盧勝奎、程長庚，小生有徐小香，老旦有郝蘭田，丑有劉趕三、楊鳴玉，旦角有梅巧玲、余紫云。從《同光十三絕》這幅畫里也可以看到彼時的演出情況和當(dāng)時人們追星的心理狀態(tài)。

清代的演出地點可以分為幾大類，一是宮廷，二是王府和宅第，三是會館，四是茶園和飯莊，五是民間廟會或者鄉(xiāng)間戲臺。當(dāng)時營業(yè)性的演出多是在茶園或者茶樓里面。

清朝康熙以后，宮廷里面的演出活動非常多。主要的演出場所除故宮之外，還有西苑，也就是今天的中南海以及圓明園，各處都有很多戲臺。慈禧時代修頤和園，建造了德和園大戲臺，時代就比較晚了。故宮里面的戲臺，規(guī)模最大的是暢音閣的三層大戲臺。除此之外，在乾隆時期修了寧壽宮戲臺，也就是乾隆花園里面的戲臺。還有一些中小戲臺，像景祺閣、倦勤齋和漱芳齋的戲臺。漱芳齋的戲臺有兩個，一個在漱芳齋外面，一個是漱芳齋里面的小戲臺。漱芳齋戲臺是不能演大戲的，多是清唱《思凡》一類的昆曲折子，或者像一些插曲、八角鼓這類曲藝形式的演出。

西苑里面的戲臺也很有特色，有純一齋戲臺，可以一邊看戲，一邊看水，賞荷花，是一個抱廈戲臺，今天已經(jīng)不存在了。西苑里面的春藕齋戲臺，也非常有名。

圓明園有一個非常大的戲臺，就是被英法聯(lián)軍燒毀的同樂園大戲臺。我們現(xiàn)在一說到清宮戲臺，大家一般熟悉的就是故宮里面的暢音閣大戲臺，還有就是頤和園的德和園大戲臺。頤和園的德和園大戲臺在清宮戲臺中規(guī)模最大，而且最后建成，氣象恢弘，有上中下三層。這個戲臺很有特點，建筑本身也有很多突破；最上面一層稱為福臺，中間的一層稱為祿臺，演出的最下一層稱為壽臺。除了有上場門、下場門以外，還有從壽臺到祿臺、也就是從第一層到第二層的樓梯，祿臺外側(cè)還有欄桿，這些都是德和園戲臺的特點。這里演出一些喜慶戲或者神話戲都可以，比如《目連救母》，就用到下面的設(shè)施，像《安天會》這類戲可以用到上面的設(shè)施，整出戲得以立體地呈現(xiàn)出來。此外，承德避暑山莊有清音閣大戲臺。圓明園的同樂園大戲臺，不僅能演戲，還能舉行一些盛大的慶典活動。

王府戲臺的規(guī)模自然不能和宮里相比。今天我們還能夠看到的王府戲臺有兩個，一個是恭王府花園里的戲臺，還有一個是在寶鈔胡同的那王府戲臺，那王府就是蒙古王公那彥圖的府第，那里的戲臺也是保存尚完好的王府戲臺。

除了宮廷和王府之外，還有就是會館戲臺。會館是各省或者各地同鄉(xiāng)聯(lián)誼會，可以提供食宿接待，能夠舉行一些公益活動。當(dāng)時幾乎每一個會館都有戲臺，會館最多時數(shù)量達到三百多個，除了省級和其他州縣地域性會館以外，還有行業(yè)性的，所以戲臺也有多所，例如從前有織云公所戲臺，現(xiàn)在沒有了，現(xiàn)在能看到的行業(yè)會館戲臺只有銀號同業(yè)公會的正乙祠。地方會館戲臺現(xiàn)在保留還有三處，已經(jīng)修繕對外開放的就是湖廣會館戲臺，此外還有安徽會館戲臺和平陽會館的戲臺。這些地方除了演戲以外，還能舉辦一些大型會議或活動；比如安徽會館曾舉辦過歡迎李鴻章的儀式，湖廣會館也是曾國藩去看過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