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是否能進入報業(yè)集團編委會。
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崔哲對周自恒是忠誠的。他每次在社會新聞部例會上轉(zhuǎn)述周自恒對于某件事情的評價時,都會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語調(diào),就好像周自恒每說一句話,就意味著一個新的“真理”誕生。
在報社里,像我這樣的接線員一共有四個,其中一個叫肖彤。她是崔哲的老婆。那是一個永遠抱怨老天不公的女人。她經(jīng)常和張萌在一起閑談。有一次,張萌向我轉(zhuǎn)述了肖彤對她說的話。我認為這段話能夠從某個角度說明崔哲與周自恒的關(guān)系——肖彤說,她對崔哲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他在周自恒面前表現(xiàn)出的唯唯諾諾。有一天晚上,崔哲和她正在床上做那種事情時,突然接到了周自恒的電話。掛斷電話之后,崔哲當(dāng)即從她的身體里出來,不顧她性趣正高漲卻被攪擾后的抱怨,迅速穿上衣服出門了。后來她才知道,周自恒打來電話只是因為他的車拋錨在路上,需要有人開車過去送他回家。肖彤還抱怨說:“周自恒就不能打個車回家嗎?”
崔哲就是這個樣子,周自恒需要他扮演一個部門主任時,他就是一個部門主任。但是,當(dāng)周自恒需要的只是一個“車夫”時,他也會樂于去扮演那個角色。
我認為,崔哲喜歡的記者也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他們應(yīng)該對他無限忠誠或者至少表示無限忠誠,并且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據(jù)我觀察,崔哲只會在三種情況下對他的下屬展現(xiàn)笑容:
1、他吩咐他們?nèi)ジ赡臣拢麄冋辙k了并且干得不錯。
2、他做了某件事情,他們及時并且努力地恭維他干得好。
3、他們送給他禮物,并且為此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作為社會新聞部的一名員工,我曾經(jīng)有幸被叫去參加那一年記者節(jié)的聚餐。席間,我看到一個叫杜曉東的記者喝得兩眼通紅,我還聽到他突然很大聲地對崔哲說:“你錯了,你怎么能這樣干呢?”
見崔哲面露不悅,一個叫韓振東的記者當(dāng)即上前攔住了正準(zhǔn)備喋喋不休的杜曉東,他說:“崔主任怎么會有錯呢?崔主任永遠都不會做錯,就算崔主任有什么做錯的地方,也是為了我們而做錯的?!?/p>
這句話太露骨了,它令人生厭。如果我能夠做到的話,我一定會念個咒語讓韓振東嘴里立即長滿潰瘍。但是,崔哲當(dāng)時的表情似乎很享受。我注意到他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了看韓振東,就像是在欣賞一個手法不錯的按摩師。
我告訴蕭原,如果他想要在這個報社里過得好一些,首先要獲得崔哲的欣賞。如果要獲得崔哲的欣賞,就應(yīng)該掌握一些“按摩”技巧。
蕭原輕笑了一聲,似乎對我的提議不以為然。然后,他開始提第二個問題:“崔哲為什么阻止我去幫助那個流浪漢?”
我笑了。這的確是個可笑的問題,它的答案是:崔哲對蕭原在流浪漢的故事里所付出的努力不感興趣,他甚至?xí)J為這是一種浪費資源的行為。我說過,在崔哲看來,他有權(quán)力管理我們的時間和精力。所以,蕭原的時間和精力不只是蕭原自己的,其中也應(yīng)該有崔哲的一份。崔哲不能容忍別人將他也占有“股份”的東西拿去隨意揮霍。如果他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揮霍,他一定會予以警告。如果他的警告沒有生效,接下來他要干的只是對那個不懂規(guī)矩的家伙發(fā)泄一下他的憤怒。他這樣做了,只是沒料到蕭原并不是一只溫順的羔羊,沖突就這樣發(fā)生了。
“可是,”蕭原繼續(xù)提問,“他后來為什么又要把錢借給我?”
我并不知道崔哲究竟是怎樣想的,但我可以猜測:“也許他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也許以前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使他感到愧疚?!?/p>
“什么事情?”蕭原臉上的表情說明他急于知道答案。
我遲疑了一下,心里在盤算著該不該說出那個秘密。
蕭原并沒有立即追問。他的目光緩緩從我臉上移開,默默地看向窗外。
窗外起風(fēng)了。風(fēng)在半空中打著唿哨。殘留在樹枝和屋頂上的積雪被風(fēng)刮散,在唿哨聲的伴隨中漫天飛舞。蕭原突然打開了窗戶。一陣寒風(fēng)挾著雪花猛烈地闖了進來,我不禁打了個冷顫。但蕭原似乎毫不在意,他眼睛一刻不眨地與寒風(fēng)對峙著,又探出頭往樓下看了看。然后,他關(guān)上了窗戶,回過頭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