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三部經(jīng)典日本恐怖電影的浪漫激情噩夢(5)

日本恐怖電影 作者:(美)杰伊·麥克洛伊


源十郎很快便忘記了自己要回到妻兒身邊的諾言,被一位神秘的小姐若狹迷得神魂顛倒;若狹買了他的陶器,將他誘到她的莊園,稱贊他具有藝術(shù)家的天才。她縱容和引誘他住進自己的大宅,在一段奇異的場景后,他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若狹的丈夫和大宅子的主人。接下來的日子,他沉醉于和若狹之間的放蕩之樂。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這位美麗富有的女人到底為何需要他?但他的欲望最后占了上風(fēng),他將自己的恐懼拋到了腦后,對若狹說:“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魔鬼?!比舄M事實上真的是來自陰間的鬼魂,她將他捆縛得越來越緊。

很快,源十郎就完全忘記了他的家庭,只是在一位游方僧人的介入下,他才意識到他被超自然力量所控制。他逃出那個大宅,回到家里。令他十分安心和慰藉的是,他的兒子在睡覺,妻子宮木在等著他歸來。第二日早上,宮木消失不見,村里人告訴源十郎,她已經(jīng)死去很久了。源十郎這才意識到,前一天晚上是她的鬼魂在迎接他回家?,F(xiàn)在,留在他腦海里的,只有對她聲音的記憶,他回到家的時候聽到過這聲音,它在為他的孤單而悲傷嘆息?,F(xiàn)在,他回到家后的生活沒有了妻子,影片結(jié)尾,觀眾看到他的兒子在其母的墳?zāi)古詳[上祭品。

由于背景設(shè)在被戰(zhàn)爭摧毀的封建時代的日本這個凄涼環(huán)境下,《雨月物語》對野心的代價和幸福的虛幻本質(zhì)做了詩意和色欲化的省思。源十郎的故事只是這部杰作的其中一部分內(nèi)容,但它已經(jīng)包含有益的道德教訓(xùn)。若狹的場景揭示了被引誘而脫離正軌的觀念 在本片中,正軌是指幸福的婚姻生活 以及轉(zhuǎn)眼間所有的理想和野心都被魔法般地實現(xiàn)的白日夢。在電影的個體心理狀態(tài)和佛教背景下,所有這一切表現(xiàn)的目的,是揭示源十郎對自己撒了一個謊:他渴望發(fā)財,這樣他就可以養(yǎng)活他的家庭。而他在誘惑面前的表現(xiàn),表明他的野心是自私自利的,而且基于他自己的饑餓。由于與佛教的因果關(guān)系的觀念相契合,于是在這個時刻,正是妖魔的出現(xiàn),給了他一個需要他自己去接受的教訓(xùn),這就是他的欲望給他的家庭帶來了悲劇。

《雨月物語》有一個故意作假的結(jié)尾:源十郎回到家,他大概認為自己可以逃脫拋棄宮木產(chǎn)生的后果。他已經(jīng)接受了教訓(xùn),那就是:幸福圓滿的生活一直存在于家中,只不過他知道得太遲了?!队暝挛镎Z》是一部杰作;它是電影史上最美麗最迷人的電影之一,如果將它的內(nèi)容只是簡單地理解為一個道德教訓(xùn),那未免是一個錯誤以及對它的損害。如果我們只是這樣想,我們就無法理解溝口想通過這部電影扭曲而優(yōu)雅的視覺要告訴我們的東西。然而,在這個故事的部分情節(jié)里,《雨月物語》進一步刻畫了潛在的對承諾的恐懼 人都有可能軟弱、盲目、無足輕重;如果抵受不住誘惑,他應(yīng)當(dāng)為愛人所受的痛苦而受到譴責(zé),譴責(zé)自己太遲才知道人生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正如我前面討論過的,佛教文化背景下的渴望和欲望也可以理解為二元論思想的表現(xiàn)。于是在《雨月物語》的尾場影像中,最動人的一幕是:源十郎和宮木的幼兒在她的墳前鞠躬并擺上祭品,雙手合十行佛教禮,意謂陰陽兩個世界中沒有“鴻溝”。這就好像對虛幻世界最后的沉默請求,請求它終結(jié)我們對人生之輪的渴望和執(zhí)著。溝口以一個具體化的姿勢結(jié)束了他的這部大師之作,它提醒我們,只有“完整的肉體”和“完整的人生”才可以駕馭欲望,這正好回應(yīng)了禪宗教義:“純粹的肉體是真覺(truelaw)的蓮花,它通過激情的紅絲線將人類的生與死聯(lián)結(jié)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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