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太陽之后,禮拜者就回家,在神壇及祖先的神牌前祈禱。禮拜者跪著喊伊勢或出云的大神,當?shù)氐闹饕耢舻闹T神,氏神,最后到神道的無數(shù)的神。這樣的祈禱不是高聲喊的。向祖先感謝他們留下了家的基礎,崇高的神們,則為了他們的幫助與保護……。至于遙向皇居低頭,我不知道究竟遠到甚么地方,不過我常常目擊過這樣的禮拜。我又有一次看見到東京來玩的鄉(xiāng)下人,在宮城前表示敬意。我因為時常在他們的村里逗留過,所以他們也認識我,到了東京,找到我的家來看我。我把他們帶到宮城,來到宮城的正門,他們便脫了帽,拍手行禮——恰像他們對神及迎接太陽的時候一樣——這個簡單而嚴肅的敬意的表示,使我的心發(fā)生了很大的感動。
早晨禮拜的義務里面,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在符牌前供祭物,但這不是一家的祭祀的唯一的義務。在神道的家,祖先和崇高的諸神,是分別禮拜的,祖先的神壇,似乎像羅馬的Lararium(家族的神)。至于置有大麻及御幣(這特別是家族所崇敬的崇高的神們的象征)的神壇,可以和拉丁人為禮拜Penates(家的爐邊的神)而設的場所相比。這兩種神道的祭祀,有其特殊的祭日,祭祀祖先的時候,祭日是宗教上的集合的時候,是一族的親戚為家的祭典而集合的時候……。神道家又須祭祀氏神,為慶祝關于國家的祭祀的九種大祭,至少要出力幫助。國家的大祭有十一種,其中九種是禮拜皇室的祖先。
公式祭典的性質(zhì),視神的階級而異。祭品和祈禱是獻給所有的神的,不過對于高位的神,則以特別的儀式禮拜。今日通常的祭品是食物,酒,以及象征高價的織品的東西,這種織品是自古用以供神成為風習。儀式中有游行,音樂,歌謠,和跳舞。極小的神祠,其儀式也小,僅僅薦以食物就夠了。不過大的神祠,則有神官和巫女——通常是神官的女兒——的一團祭司,儀式也嚴肅隆重。要研究這種儀式的古趣,最好到伊勢的大廟(這個神宮的高位的巫女,過去是皇女)或出云的大社。佛教的影響,曾經(jīng)有一個時期將舊信仰幾乎完全葬掉,但在這個伊勢和出云,萬事殘存,一如太古的狀態(tài),——在這個神圣的境內(nèi),活像在神仙故事中的魔殿一樣,時間也好像睡著了沒有過去。建筑的形態(tài)本身,就不可思議地高聳著,以其奇特的姿態(tài),驚人眼目。在這個祠宇內(nèi),一切都清凈無垢,既沒有可觀的東西,也沒有裝飾,也沒有象征,——只有祭品的象征,及表現(xiàn)不能看見的東西的奇異的神幣,掛在筆直的棍子上。我們看這些擱在深處的神幣的數(shù),便可以知道這個神社里面祀著多少神。那里除了空間,沉默,及過去的暗示以外,沒有甚么東西可以動人的心。最里面的神壇,垂著幕,里面大概擱著青銅的鏡和古劍,以及包著好幾層的甚么物品。有的不過是這幾樣東西。因為這個信仰,比那制作許多偶像的時代還要古,所以不要甚么人的像。這里的神就是亡靈。而這個神祠里甚么也沒有的寂靜,遠較擺著偶像的廟宇,使人引起深深的嚴肅之感。
其祭典,其禮拜之型,其神圣物品的形態(tài),至少對于西洋人的眼睛,都是非常奇異的東西。神火決不是用近代式的方法來點的——這個用火烹煮神的食物的火,像檜木做的錐一樣,是用最古的方法來點的。神官之長,穿神圣的顏色——白——的上衣,戴一頂那種樣子別處已經(jīng)沒有的帽子,——是從前王侯貴人等戴的高帽子。其他神官則依其位而衣各種顏色的服裝。他們都是不剃胡子的——有的留著長髯,有的只留著胡子。這些神官的動作態(tài)度都有威嚴,但也有不可名狀的古風。其動作一一為古來的傳統(tǒng)所規(guī)定,所以要克盡神官的職務,必須有長時期的訓練。其職務為父子相傳,其訓練由少年時代開始。這樣累積起不表現(xiàn)感情的修養(yǎng),這實在是可驚的。執(zhí)行其職務的神官,與其說是人,不如說像個石膏像。這是給看不見的甚么東西所動的姿態(tài)——而又和神一樣,神官是不眨眼的……。曾經(jīng)遇到很長的神道的游行,我跟許多日本友人,注視騎在馬上的神官,看他能夠多久不眨眼兒。但我們這些人中,雖然在我們看的時候馬停止了腳步,但一個人也沒有發(fā)見他的眼睛或眼瞼稍微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