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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jié):一、舊年的血跡(8)

塵埃飛揚 作者:阿來


“嗯哼。”

“你懂事了,不玩就給你妹妹玩。我只會管好你,其他要來的弟弟妹妹我管不了,也不忍心管了?!?/p>

那些東西被營養(yǎng)不良的妹妹把玩了一段時間,妹妹死后,那些東西在火塘邊蒙滿了塵垢。后來就不見了,徹底消失了蹤跡。

父親這時臉上毫無表情背倚那根木頭。

嘎洛的獨眼瞟著我們說:“能拿刀的娃娃還有,叫他們回家去把裝血的木桶拿來,每人桶里加一塊牛油!”

會計過來說:“大隊長說的你聽見了嗎?”

我說:“我們家有?!?/p>

會計古怪地笑笑。

父親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他說:“告訴大隊長,我砍柴去了?!?/p>

會計轉(zhuǎn)身走開后,我說:“我也去砍柴,阿爸?!?/p>

父親眼里流露出痛惜的眼光觸痛了我的心臟。

“念書,找老師去,我的力氣只夠來管好你。以后的弟弟妹妹就都不行了?!?/p>

我在父親那粗礪的手掌的摩挲下,勾頭縮頸,一連聲說阿爸阿爸。

父親嘆口氣,緊緊腰上纏著的皮繩,就聳起肩頭上山去了。4

一九五一年,我們所處的岷江與大渡河上源的山區(qū)與草地宣告和平解放。土司們進入人民政府擔任職務(wù)。而在民國初年才取得正式認可的若巴家族的十三代頭人神秘地失蹤,頭人家的財產(chǎn)被全部充公。同時還有回族坐商馬依布拉家的財產(chǎn)被沒收。頭人的女人與馬依布拉與他那戴黑紗的女人先后把自己交給瑪崗覺卡所匯入的梭磨河,梭磨河為大渡河三條上源之一。馬依布拉家和父親同年的女兒在此之前足不出戶。她背上一條潔白的布袋出去尋找她父母,以后又回到村里,以后又叫父親在大草原上巡邏的馬背上時時記起,一時難以盡述。父親那時十六歲,和村里三個年輕人參加了志愿軍,在成都集訓一個月,后來草地戰(zhàn)事吃緊,又轉(zhuǎn)入公安部隊剛組建的騎兵團,進駐阿壩草原。歷任通信員、戰(zhàn)斗班長和警衛(wèi)班長。一九五八年,草地戰(zhàn)事平息,父親轉(zhuǎn)業(yè)任鄉(xiāng)文書。一個生產(chǎn)隊長被要他上報的產(chǎn)量嚇得上吊自殺。父親和此事無關(guān)。工作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鄉(xiāng)文書原來系頭人出身,當兵八年,竟然沒有入黨提干。將被送往一個干部農(nóng)場時,父親憤然還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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