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力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在朦朧中我有一種很自戀的感覺：嚴力在紐約辦《一行》，最初幾期他好像一直在等著什么，他在等我給他投稿，他在等待著在一堆稿件中把我發(fā)現(xiàn)。我大學(xué)畢業(yè)前的第一次投稿就被刊登了，第二次寄去詩后他給我回了一封長信，在信中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不出幾年，你就會寫出來的……”接到這封信時我已分回了西安，正在陸軍學(xué)院接受軍訓(xùn)，黃昏時我在大禮堂外白色的臺階上反復(fù)讀他的信，心中有些潮濕。我創(chuàng)作生涯中所需要的一些標(biāo)志性的話幾乎都是被嚴力說出的，他說：“你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方式，下一步就是用更多的作品來加強它的問題。”他說：“你的詩不看名字我也能認得出來。這是一個成熟畫家應(yīng)該達到的境界。讀你的詩是一種很好的休息?！眹懒o了我許多實質(zhì)性的幫助，我的最初影響的產(chǎn)生全仗《一行》，也給了我許多有益的教誨，更重要的是，他整體的創(chuàng)作給予我的一次重要輸血，他是1988年我真正進入詩歌寫作以后還能夠?qū)ξ耶a(chǎn)生影響的惟一一位中國當(dāng)代詩人，沒有嚴力的影響，我不會懂得應(yīng)該與日?，F(xiàn)實拉開適當(dāng)?shù)木嚯x，充滿現(xiàn)實的質(zhì)感同時又具有超現(xiàn)實的意味，詩人李巖讀了我在“盤峰論爭”中的文章，他說他發(fā)現(xiàn)“日常”不是我與“知識分子”開戰(zhàn)的武器，我說當(dāng)然不是我的武器因為“日?！辈皇俏业哪康?。在我眼里，嚴力是中國現(xiàn)代詩的另一源頭（如果把北島視為一個源頭的話）--是與中國傳統(tǒng)詩歌情趣迥異的“另類詩歌”的源頭，我以為嚴力--于堅、韓東--我，構(gòu)成了中國“另類詩歌”的一個譜系。1994年，我和嚴力還有過一次合作--大家都面對同樣的材料來共同完成一部碎片式的長詩，我稱之為“男子雙打”，嚴力稱之為“現(xiàn)代對詩”，它既是我們友誼的見證，也記下了嚴力詩歌對于我的激發(fā)和影響。另外，我還想說明，我到目前為止的長詩理念完全得自于嚴力最早在漢語中實踐的碎片式長詩--“詩句系列”

嚴力：再為詩送葬一個世紀(jì)

也用不完我手中的悼詞

伊沙：再把詩拷貝一萬遍

也用不完我手中的傳單

嚴力：我的同胞終于在他們哭過很久的地方

開始造鹽

伊沙：欲哭無淚

我的同胞將鹽大把地撒入水

嚴力：放心地躺下吧

墳?zāi)故巧系鄣淖訉m

伊沙：放心地出來吧

子宮的下界是墳?zāi)?/p>

嚴力：在你搬走了爐臺的上方

我的鍋依然懸在那里沸騰不已

伊沙：在你砍掉了腦袋的下方

我的身軀依然聳峙是一座活火山

嚴力：在古城墻下

蟋蟀王的后代還在守衛(wèi)皇宮

伊沙：在護城河邊

蟋蟀王的孫女瘋狂叫賣

嚴力：面臨愛情的首次表白

你會感到滿嘴出汗

伊沙：聆聽愛情的首次表白

你會感到耳朵轉(zhuǎn)筋

嚴力：我無所謂籌碼漂亮與否

我只在乎籌碼在賭桌上的高矮

伊沙：當(dāng)金磚成為賭桌上的籌碼時

賭徒之心已不在賭

嚴力：人類是人類的遺跡

伊沙：語言是語言的悼詞

嚴力：我們無法測量

太陽離我們腦袋里的地面有多遠

伊沙：我們無法測量

人體汗毛孔中灰塵的儲量

嚴力：失戀是一種充滿了各種維生素的苦惱

伊沙：失戀是冷飲店不出售雙色冰激凌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