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一百四十二條人命。
“全死了呀!”雙燕的聲音突兀地回響耳邊,仍似刀刃一般生生地割過,就如她臉上那道血淋淋的刀痕,觸目驚心。
“老爺、二爺、三爺都被斬首了,其余男丁都被賜死,女眷沒入官奴,老夫人領著幾位夫人一塊兒上了吊,連兩個小少爺,離了娘親,在獄里不肯吃東西,也跟了去了。還有小姐她被……被……”
如月咬了咬牙,不覺手一顫,旁邊的枯枝“啪”一聲脆響,端王立時朝這邊轉過臉來。如月屏息凝神,只覺心怦怦亂跳。
正這時,有個丫鬟從小徑那頭繞過來,說:“王爺,天兒不早了,該歇了。”端王“嗯”了聲,下了亭子回房去了。
如月這才無聲地透出一口氣,只覺趾間微涼,低頭看時,原來站得太久,鞋襪已叫露水打濕了。
后半夜卻起了風,忽忽地刮了半宿。吳昭訓原本就有心事,越發(fā)睡不踏實,醒來只覺昏沉沉的,便將來回事的丫鬟婆子都擋了。吃過茶,彤珠扶她在廊上閑逛,因見院子里那兩株醉芙蓉一夜凋零,落花滿地,吳昭訓忽然想起不知何時讀過的詞,輕輕念了出來:“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
彤珠知她性子又來了,輕聲勸道:“上回夫人讓我?guī)У脑?,不是也說‘靜觀其變’?昭訓且瞧著就是了?!?/p>
吳昭訓略站了站,看著小丫鬟拾掇院子,幽幽嘆了口氣,說:“我就是不明白,王爺不讓她配出去也就罷了,把她弄進延德堂算怎么個意思呢?”
彤珠笑道:“人是趙如意挑的,或者他會錯了意也未可知?!?/p>
吳昭訓搖了搖頭,“那個人精,若王爺自己沒有一絲意思,他怎會這樣做?”
彤珠卻說:“她進延德堂也有幾天了,不是什么動靜也沒有?依我說,昭訓犯不著存這檔子心事,這府里王妃是個不管事的,旁的人誰還能漫過昭訓去?”
吳昭訓默然片刻,方頷首道:“是這話了。”
話雖如此,到底命人留意著,大半月過去,卻仍是什么動靜也沒有。這時已過九月半,端王妃壽誕已近,后又接著年關,吳昭訓畢竟是當家的人,一日總有幾十樁大小事要過問,忙起來倒將此事擱到了一邊。
端王自是顧不到這些家事。他這一向忙于朝務,頗為煩劇,左右當值的太監(jiān)丫鬟都格外小心,怕惹出他的脾氣。
這天黃昏,陳明從書房出來,卻是滿面春風。延德堂伺候的太監(jiān)們都住在外院,但他們有個平日歇息談天的地方,就在跨院小廚房的隔壁。陳明因是端王跟前的紅人,每每來閑坐,都有人殷勤照料,端茶送水,他自己也安然享用。
方一進屋,就有幾個小太監(jiān)站起來,笑道:“今兒又得什么彩頭了?”
陳明亮了亮手里一個鑲珠壽字平金荷包,道:“我好造化!才上去正趕上王爺更衣,順手就給了我這個。這可是針工局進上的玩意兒,你們也瞧瞧?!?/p>
小太監(jiān)們自然湊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不住口地嘖嘖贊嘆,又問:“王爺今天怎么倒這樣高興?”
陳明說:“王爺剛看了一封信……”其實他也不知根底,話到一半,故意板起臉來,“咳,這也是你們問的嗎?”
說到這兒,忽然心頭一動,生出個主意。便到小茶房取了一只五彩瓷蓋碗,吩咐婆子:“去叫如月來?!?/p>
等如月來了,這一盞茶也剛好沏上。
“來?!标惷鳑_她招一招手,“把這盞茶給王爺端去?!?/p>
如月怔了一會兒,慢慢地說:“茶水上自有茶水上的人在,只怕不好吧?”
陳明湊到她跟前小聲說:“你進來這么些日子了,從來沒在王爺面前露過臉,今天王爺高興極了,你去了,就算沒有彩頭也不會有霉頭?!庇至灵_聲音道,“沒事兒,是我說的,你送去吧?!?/p>
如月總有些猶豫,想了想,到底還是接過了茶盤。
出門卻不往正房走,從小角門進了窄道。路上遇見個小丫鬟,便問她:“見到趙總管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