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隨手一指:“剛看他進了穿堂,興許還在園子里呢?!?/p>
如月緊趕慢趕地進了園子,揣度趙如意若往外走,必得過儀門前那條小徑,便沿著路慢慢地往里走。果然,沒走多遠,便看見趙如意悠然地踱了過來。
如月忙站到一邊,等著他過來,叫了聲:“趙總管?!?/p>
趙如意有些心不在焉,只點點頭,仍一徑往前走,都走過去了,方倏地站住腳,回過身來看她手里的茶盤:“你這是……”
“我給王爺送茶去。”
趙如意盯了她一眼,也不問送茶怎么送進園子里了,也不問是誰叫送的,只點點頭說:“來?!?/p>
兩人一前一后又回了跨院,陳明仍在那屋里坐著跟一幫小太監(jiān)閑打牙兒,看見趙如意進來,忙滿臉堆笑地站起來:“才說師傅上外頭去了,怎么到這里來了?”
“怎么來了?”趙如意瞪著他,“來問你干的好事??!”
陳明瞥見他身后如月的身影,已猜出幾分,卻只哭喪著臉問道:“怎么啦?我犯什么錯兒了?”
趙如意冷哼一聲,眼風朝兩旁一掃,屋里的小太監(jiān)立時走得干干凈凈,將門也帶上了。陳明涎臉笑著往他跟前湊:“師傅,我做錯了什么,您老提點我?”趙如意順手抄住他耳朵,死死地一擰,疼得陳明連聲“哎喲”直叫。
“你那心眼莫非都長到豬身上去了?”趙如意咬牙罵道,“要不是如月剛好叫我碰上,好好的事,差點又讓你個小兔崽子給攪壞了!”
說完一搡,陳明順勢坐在地上,捂著耳朵,委委屈屈地說道:“我是看王爺今天高興得很……”
趙如意冷笑,“高興又怎樣?你當王爺是你呢,高興一點兒就找不著北!”又壓低了聲音說,“教給你多少回了,你得揣摩王爺的心思!就是不長記性。”
陳明站起來,道:“師傅教訓我那自然是該當的,只我怎么就那么笨,硬是不明白師傅的話呢?這如月的人都已經進了延德堂,統(tǒng)共這么大個地方,這么些個人,王爺又不是不長眼的,老捂也捂不住,不遲早都得看見么?”
趙如意聽他這樣說,反倒笑了:“你也知道王爺不是不長眼的???你以為如月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這延德堂,見天兒在王爺眼皮底下走來走去,他就不知道?告訴你,她早就落進王爺眼里了!王爺要攆她走,誰也攔不住,王爺要想讓她上跟前去,一樣誰也攔不住,可王爺他就不言語。那是為什么?”
“對啊……”陳明訥訥地,“為什么?”
趙如意嗤嗤笑了幾聲,開了門,轉身拋下一句:“自個兒琢磨吧?!睆阶猿鋈?。見如月仍在外面候著,便招手將她叫過一邊,說:“你做事很穩(wěn)當,我給廚下管事的說說,往后就當白天的值吧?!比缭旅隆?/p>
趙如意又道,“你是個明白人,我也不用多說。只一句話,腿長在你自個兒身上,自個兒多管著一點兒?!?/p>
如月眼波微微一閃,答了聲“是”。
當晚如月就跟劉婆兒交了差使,劉婆兒還十分舍不得,拉了手說:“晚晌自管來坐,我給你留好點心?!?/p>
白天的差使卻繁雜許多,好在如月學得又快,手腳又勤,也都一一應付下來。她因是針線上出來的,又素來好說話,人有所求凡能允的無不應允,針線上有活計也都漸漸托了她。時日久了,延德堂中的下人提起她來,十個里倒有九個喜歡她。
因趙如意交代過讓她“管著自個兒的腿”,每每望見端王,如月便遠遠避了開去。幸而她既不是近侍,端王出入又總有許多扈從,動靜甚大,避開倒也不難。偶爾也有幾回,覺得端王的目光似乎遠遠地掃了過來,卻總是若有若無,讓人猜不出他到底看的是什么。
這年逢了暖冬,臘月里有好幾日天陰得似潑了墨汁一般,雪卻不曾下下來,轉過來年,又是連著十幾日的大晴天。因正月里不動針線,如月每日只做廚下分內的事,輕閑不少。這天卸了差回房,路上只見半天的晚霞,迎面吹來的風已帶絲絲的暖意,心里想著,再過幾日,大約就可以換上夾衣。誰知睡到后半夜醒來,便聽風吹得窗欞格格輕響,又有細沙子似的聲音索索地打著窗紙,倒像下雪的動靜。卻也不曾理會,翻個身復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