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射羅見狀強(qiáng)自大笑,“你有膽子就真放箭!只怕第一個(gè)變成馬蜂窩的就是他!”他伸手指向擔(dān)架上的藺姜。
笑聲未絕,忽然,藺姜卻從那擔(dān)架上一躍而起。周圍突厥人全未料到他竟在不知不覺中暗自掙脫了捆綁,大驚之下,不禁呆愣。藺姜吐了口中麻核,一把抓住身旁的英吉沙,猛地將她向城頭拋去。他這一拋使足全力,英吉沙只覺身子一輕,便像風(fēng)舉的紙鳶一般凌云而上。城上軍將眼疾手快,一齊將英吉沙抓住,拉上城去。
“藺大哥——”英吉沙腳還沒踏實(shí)地,淚先流了滿臉,反身就想撲回,卻被軍卒們一把推到了后方。
甕城內(nèi),藺姜已奪了一把胡刀,跳上斛射羅的馬背,便將刀刃勒在那胡兒的頸上,一旁胡卒們的刀鋒卻全逼在了他近前,“白弈!你他娘的還等什么?放箭!”他嘴里被塞了半日麻核,這才發(fā)得出聲音,口舌也有些不利索了,喊得模糊難辨,卻是聲嘶力竭。
“你……你當(dāng)真就不怕死?”斛射羅脖子被刀勒得生疼,到底生了怯意,嗓音已不覺顫抖。
“怕你爺?shù)牡埃⒛阋粋€(gè)老子不虧,殺你一片老子賺夠本了!”藺姜滿臉是血,仿佛已著了瘋魔,狂笑時(shí)邪氣恣意,他又向城頭嘶聲高喝,“老子叫你們放箭!都他娘的聾了?!”
那全然拋卻生死的浩然氣勢,震懾當(dāng)場。
白弈于城上靜靜俯看一刻,深吸一口氣,沉聲令道:“放箭?!?/p>
“大王!”一旁副將不忍,一步跪上前去。
“放箭!”白弈拂袖將之甩開,厲喝一聲,眉宇間殺意決絕得寒氣迸裂。
軍令如山,絕不可違!但這一支箭卻要以如何萬夫不當(dāng)?shù)挠铝Σ拍苌涑觯抗謧兊臒釡I滾在弦上,開弓的手顫抖了,遲遲難以放開。
千鈞一發(fā),但聞一聲哀呼,“等……等等!住手!”那西突厥王子斛射羅頹然大呼,“放下兵器——下馬——”這一句,用的卻是突厥語。
胡卒們呆呆地望著主帥,片時(shí),陸陸續(xù)續(xù)丟開手中的刀,跳下馬去。
情勢忽然逆轉(zhuǎn)。白弈眸中寒光陡然一松,“繳下兵刃,收押俘虜,接應(yīng)藺將軍!快!”他幾乎不由自主地一把抓住身旁副將的臂膀。那副將聞?dòng)?,險(xiǎn)些喜極而泣,高聲傳令。
“天朝威武,歸順不殺!”
那一夜,威呼號子響徹涼州蒼穹。
藺姜回來時(shí)還緊握著那把胡刀,怎么也松不開手。
白弈迎上前去,一把將他抱臂扶住,握住他的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掰,好一陣費(fèi)力,才算是緩下來。
藺姜的面上血汗黑紅,幾乎面目難辨,一戰(zhàn)方歇,各部都忙著張羅善后,他眸中的火光卻仍舊精盛,不見弛意。白弈抽走他的掌中刀,他卻忽然一把扯住白弈的衣襟,“一個(gè)也沒回來。百來號人,眼睜睜看著一個(gè)個(gè)沒了?!彼ひ粢阉粏〉昧钊寺勚蝗?,眼底傷痛涌落,哀怒難抑,“你盯了這幫胡狗多久?你給我說實(shí)話,州倉那一把火,究竟怎么回事?都給我說清楚!”他將白弈拽在眼前,兩人近得幾乎鼻尖相觸,沉聲質(zhì)問時(shí),拳先攥得咯咯作響。
猛起對峙,似有暗火激烈。
恰此時(shí),一個(gè)少年人影卻左鉆右躥跳出來,一面狂奔,一面大喊:“大哥!大哥!”待到了近處才得看清,原是姬顯,“大哥,你沒事吧?方才白大哥怕我關(guān)心則亂,怎么說都不讓我上城!你們——”他撲上來一把抓住藺姜,顯是激動(dòng)難平。
藺姜卻甩手將之推開,仍舊死死地拽住白弈,一雙眸子一眨不眨,目光愈漸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