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奶奶的話,又盯著我研究了半天,問道:“你們家后面是不是有一口被封住了的井?”
奶奶的身體抖了一下:“是……”
算命先生說道:“記住,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把它挖開?!?/p>
奶奶愣了愣說道:“那……再封住有用嗎?”她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因為那口井早在母親懷上我不久后就挖開了。
他沉思了一下,似乎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是天定的,誰能跟天斗?你們多加小心就是了。”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留下了一臉愕然的奶奶。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看看我,眼里竟有了幾分心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對奶奶說:“如果你希望她沒事,那就不要讓她離開出生的地方,但愿這樣有用?!?/p>
然后,他大步向前走去,再沒有回頭。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幾聲烏鴉的叫聲,叫得真難聽,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子。我不由自主地朝勾魂崖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勾魂石被無邊無際的樹木遮住了。
奶奶愣了好半天,思索著那個算命先生說的話,然后,她的身體猛地戰(zhàn)栗了一下,緊接著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莫大的恐懼,拉著我就往回走。我仰起臉,不解地問:“奶奶,我們不是要去舅奶奶家嗎?”
奶奶說:“不去了,咱們回家,小煙乖,來,奶奶背?!?/p>
·3·
奶奶那天走得很急,似乎背后有什么東西在追她,一路上都沒休息,一口氣把我背回了家,回到家天已經(jīng)黑了,村里又停電了,那段時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三天兩頭地停電。母親坐在煤油燈下織毛衣,父親在編一只籮筐。奶奶還沒顧得上喘氣,就把路上的事告訴了父母。
母親一把將我摟在懷里:“不是吧,咱們小煙能有什么劫?”
父親不置可否地說:“算命先生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盡會蒙人?!?/p>
奶奶說:“你別這么說,他連你爸是哪一年死的都能說準?!?/p>
父親停下手里的活,點了一根煙:“這有什么?興許他認識我爸也不一定,要不就是聽人說的,我爸當時死得那么蹊蹺,誰不知道?”
“這么多年過去,別人早就忘了,他說……我們不能挖開那口井。”
“你聽聽,這話擺明了就是在唬人,前面那個算命的說什么,要是咱們不把那口井挖開,秀英就會保不住肚里的孩子,現(xiàn)在這個又說不能把井挖開,我算是整明白了,也不再相信他們的屁話了,純粹是扯淡!我就不信小煙離開這兒就會出什么意外?!?/p>
“那你還記得小煙剛出生時的那陣黑煙嗎?還有那一聲巨響,就跟天要塌了似的。”
一提到這個父親就來勁了,把那只編了一半的籮筐踢到一邊,從母親懷里抱過我,狠狠地在我臉上啄了一口,笑著說:“這就證明咱們小煙跟別人不一樣啊,說不定以后還是個女狀元呢,是不是啊,小煙?”
奶奶喝了一口水,眼神一下子飄到很遠,她的臉在忽暗忽明的煤油燈下顯得模糊不清。半晌,她長嘆一聲,悠悠地說:“我覺得算命先生說的是真的,那口井挖不得,從小煙生下來那會兒,我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那個女人,她……出來了……”
外面起風了,把貼在窗戶上的油紙吹得嘩啦嘩啦響,不知道是誰家的狗突然吠叫起來,緊接著,全村的狗都被喚醒了,夜,驟然變得喧囂而緊張。
·4·
聽奶奶說,爺爺年輕的時候是放電影的,誰家生了娃、蓋新房子、結(jié)婚什么的要請爺爺去放電影,不過也不是每家有喜事都會請的,大部分人舍不得花錢,所以,一般請爺爺去放電影的都是些較富裕的人家。
那天正好是舅奶奶村里的一戶人家添了男丁,由于路途比較遠,加上頭天晚上下過一場暴雨,山路不好走,所以爺爺吃完午飯就動身了,到舅奶奶家正趕上吃晚飯。那一天,爺爺從一起床就感覺不對勁,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侵擾著他,具體是什么,他又說不上來,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六神無主。
電影放完以后,舅奶奶做了幾個菜,他跟舅爺爺喝酒,兩個男人天南地北地聊著。酒喝到一半,那種不安的情緒越發(fā)濃郁了,難道晚上會出什么事?爺爺坐不住了,不顧舅爺爺跟舅奶奶的再三挽留,硬是要連夜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