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奶奶見留不住,忙從屋里拿出手電筒追了出來:“青山,路上黑,把手電筒帶著吧,要不要多穿件衣服?晚上冷?!?/p>
“不用了!”爺爺拿過手電筒,謝了舅奶奶,一頭扎進(jìn)了夜幕里。
他必須要經(jīng)過那條陰森恐怖、像謎一樣崎嶇的山路—勾魂崖!
天上沒有星星,那輪如鐮刀般的殘月也躲到云層后面去了。夜,黑得有些不正常。手電筒的光很弱,看樣子是電池快用完了,爺爺有些懊惱,剛出門的時候,怎么不記得檢查一下電池?他用手拍了拍手電筒,光似乎亮了一些,但很快又弱了下去,把這條坑坑洼洼、泥濘不堪的山路照得就像一具正在慢慢腐爛的尸體。
四周太寂靜了,連動物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也沒有一絲風(fēng),一切都像死了一樣。這樣的征兆讓人感到危險而不安。黑暗中,好似有無數(shù)雙眼睛隱藏在樹林深處,窺探著這個不速之客。這些眼睛,肯定不是人的。
除了爺爺,這里沒有一個人,也不會有一個人,誰有膽量一個人深更半夜在這樹木陰森的山路上行走?
黑暗中永遠(yuǎn)藏著未知的誘惑與恐怖。
難道爺爺不害怕嗎?他當(dāng)然害怕,那塊勾魂石的傳說,還有那些大人為了嚇唬小孩子瞎編出來的鬼怪,從小就已經(jīng)根植入他的骨髓,如果不是因為那見鬼的不安感,爺爺是斷然不敢半夜從這里走的。據(jù)他后來回家跟奶奶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原話是這么說的:“我都無法形容我當(dāng)時的害怕了,總覺得有一個東西一直在跟著我……”
是的,爺爺早就感覺到了,那個東西就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走,扭頭去看時,什么也沒有,但是當(dāng)爺爺?shù)难劬粗访鏁r,眼角就能夠瞥見它。
爺爺突然有些尿急,但他不敢停下來,更沒有勇氣再按原路返回,只得硬著頭皮加快腳步,卻絲毫也擺脫不了它。為了壯膽,爺爺干咳了兩聲,哼起了山歌,可是沒哼兩句他就住口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身邊那個東西似乎也跟著哼了起來,曲不成調(diào),帶著一種空洞可怖的回響。爺爺更加害怕了,兩腿開始發(fā)軟。
走著走著,爺爺猛然止住了腳步,他聽見身體里緊繃著的那根弦,嘣的一聲,斷了,酒也完全醒了,那股尿意也在瞬間收了回去。
在前面不遠(yuǎn)處,在路中間,躺著一團(tuán)白糊糊的東西。
爺爺清楚地聽見呼吸在喉間急促而艱難地滑動,他死死地盯著那團(tuán)東西,盯了好久,它一動也不動。那是什么?肯定不是一塊石頭。
半晌,爺爺拿起手電筒朝它照了過去。
這一照不要緊,險些把爺爺?shù)幕甓紘槢]了,雖然手電筒的光很弱,但是爺爺一眼就看清楚了,前面躺著的是一個女人,她穿著白色的襯衫,襯衫上沾滿了血,混著骯臟的泥水,濃黑的長發(fā)堆在一起,把她整張臉都遮住了。
在這樣深更半夜的山路上,尤其是在勾魂崖,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怎不讓人惶恐?
爺爺來不及分析她是人還是鬼,轉(zhuǎn)身拔起腿就往回跑,這時,那個女人突然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吟,那聲音里像有一種魔力,一下子穿透了爺爺?shù)男呐K,絆住了爺爺?shù)哪_。
爺爺停在了她的身邊,蹲了下去,鼓足了勇氣,顫抖著撩開了那堆黑發(fā),沒有任何不可想象的恐怖,那張臉盡管很臟還沾著血跡,但仍掩飾不了其本身的姿色。
爺爺松了一口氣,把手放到她的鼻尖下試探了一下,她又發(fā)出了一聲呻吟,這次的聲音更輕,眉頭微微動了動。爺爺什么也沒想,把她背了起來。
這一刻,爺爺突然不再害怕了,那困擾了他一天的不安也突然消失了。也許,所有的不安只是為了遇見這個女人,盡管她來歷不明,盡管目前還不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但這一切對于爺爺來說,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手電筒的光越來越弱了,終于最后一絲光被黑暗徹底吞沒。不知道是什么動物在樹林深處輕輕咳嗽了一聲,但立刻就閉上了嘴,似乎怕驚動了什么。
月亮再沒有從云層里探出來。夜的盡頭,一個男人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