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邊的坡底,我第一次注意到有個像口井似的圓洞,深入地下,那才是兩只蟲的目的地。當(dāng)它們到達(dá)距離洞口幾寸的地方,其中一只快步跑到前面,倒退著進(jìn)洞,然后坐在那兒,用兩只前腳狂亂地比劃著,另一只很費力地(我?guī)缀蹩梢月牭剿诖髿猓┌鸭S球推到洞口。經(jīng)過好一陣子推推拉拉,糞球慢慢消失在地底,兩只屎殼郎也跟著不見了。這讓我太生氣了!顯然那粒糞球有特別的用途,可是如果屎殼郎在地下處理糞球,我怎么觀察呢?為了尋求啟示,我在吃午餐的時候向家人提出這個問題。屎殼郎到底拿牛糞來干什么?家人報以一陣驚惶的沉默。
“我想它們大概自有用處吧,親愛的?!蹦赣H含糊地說。
“你不會偷搬一些進(jìn)屋里來吧?”拉里問,“我拒絕住在地板上到處是小糞球的屋子里。”
“不不,親愛的,我相信他不會的?!蹦赣H平靜地撒了一個謊。
“只是警告一下而已,”拉里說,“事實上,他已經(jīng)把花園里所有危險的昆蟲全關(guān)進(jìn)他的臥室里去了。”
“它們可能借此取暖,”對屎殼郎的家務(wù)事做了一番考慮的萊斯利表示,“糞很暖的,會發(fā)酵?!?/p>
“萬一哪天我們需要中央空調(diào)暖氣,”拉里說,“我會考慮的?!?/p>
“或許它們拿來吃?!爆敻暾f。
“瑪戈親愛的,”母親說,“現(xiàn)在在吃飯!”
我的家人對生物學(xué)的孤陋寡聞,又再度令我失望。
“你應(yīng)該去讀書,”拉里心不在焉地又添了一大盤他剛剛才對母親表示沒有味道的燉菜,“你應(yīng)該讀讀法布爾寫的書。”
基于禮貌,我詢問法布爾是誰,或是個什么東西。我深信拉里建議別人讀的東西,最后都是某個中世紀(jì)詩人寫的怪詩集。
“他是個自然學(xué)家,”拉里滿嘴食物對我揮舞著手上的叉子,“專門寫些昆蟲之類的東西。我會試著幫你弄一本來?!?/p>
我被大哥這意想不到的慷慨舉動所感動,在接下來的兩三天里都十分小心地避免做出任何可能激怒他的舉動。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仍不見書本的蹤影。后來我便忘了這檔子事,把時間投注在花園里其他昆蟲身上。
可是“為什么”這三個字老是糾纏我,讓我時時都有挫折感。為什么木椽蜂要在玫瑰花瓣上切下圓形的小片,然后才銜著飛走?為什么螞蟻好像在和那一大群肆虐花園里許多植物的綠色蒼蠅猛談戀愛?我在草莖上、橄欖樹干上找到的那些黏得緊緊的、奇怪的、透明的琥珀色昆蟲尸體又是什么?它們只是一層皮,薄得像煙灰,里面空空如也,看起來像是一種有圓胖身軀、鼓凸雙眼和一對長滿鐮刀的前腳生物。為什么這些空殼的背上都有一條裂痕?它們是受到攻擊,體液都被吸光了嗎?果真如此,攻擊它們的動物又是什么?它們到底是什么東西?我滿腦子問題,家人卻無法解答。
幾天后的一個早晨,斯皮羅到家里來,我正在廚房里給母親看我最新找到的寶貝:一只又長又細(xì)、焦糖色的蜈蚣。我堅持說它曾在夜里發(fā)出一種白光,母親不相信。這時斯皮羅一搖一擺踱進(jìn)廚房,一身大汗。他永遠(yuǎn)是那副德行:粗里粗氣,一臉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