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狈侥窘舆^話頭,“的確慢了點。S市沒有機場,否則就送你坐飛機回去了?!?/p>
“這就很好了?!泵组行┎缓靡馑嫉匦π?,“我還是第一次坐軟臥。”
“以前很少出遠門?”
“嗯。即使出去,也是坐硬座。”米楠移開目光,“我媽媽給我的錢,勉強夠生活?!?/p>
“上次跟你聊天……”方木斟酌著詞句,“……似乎母女關系很緊張?”
米楠輕輕地笑了一下,撥弄著桌上的煙盒,“是的?!?/p>
她的眉頭微蹙,聲音低沉,仿佛夢囈般自言自語?!拔业募彝ズ芷婀?,在我看來,我父母的結(jié)合是個錯誤。我父親是個中學教師,而我媽媽是個商店的營業(yè)員。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媽媽跟別的男人有染。我父親心里清楚,又無可奈何,只能忍著。對一個男人而言,這算是奇恥大辱了吧?!泵组氖种笣u漸攥成拳頭,“后來他抑郁而終,家里只剩下我和媽媽。媽媽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很多時候,我放學后卻進不了家門,因為她和那些男人反鎖了房門。我只能蹲在門口,無聊地看那些男人的鞋子,猜測他們都是些什么樣的人。”
米楠忽然笑起來,“那時候,我有了一項特殊的本領:等那些男人出來之后,我發(fā)現(xiàn)跟我的猜測居然八九不離十,呵呵?!?/p>
方木也笑起來,盡管心里覺得很苦,“你畢業(yè)后,可以考慮去做警察了——搞足跡鑒定。”
這似乎是一句荒唐可笑的話,米楠哈哈大笑起來,幾乎笑出了眼淚。
“說說你吧?!彼貌蝗菀字棺×诵?,“我還幾乎不了解你呢?!?/p>
“沒什么可了解的。”方木淡淡地說,“我叫方木,是個警察,你知道這些就夠了。”
“那,我可以問你一件事么?”
“你問吧?!?/p>
“廖亞凡是誰?”
“嗯?”方木瞪大了眼睛,“為什么問這個?”
“昨晚,你喝多了,一直在叫這個人的名字?!泵组o緊地盯著方木的眼睛,“她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么?”
方木扭過頭去,片刻,艱難地說:“是的?!?/p>
“她失蹤了?”米楠想了想,“從一個叫……天使堂的地方離開的?”
“是的?!?/p>
“她……是你的女朋友么?”
話音未落,包廂里就陷入一片黑暗。熄燈了。
兩個人相對而坐,也許都在慶幸黑暗掩蓋了自己的表情。長時間的沉默后,方木低聲說:“睡一會兒吧?!闭f罷,他就躺在鋪位上,再無聲息。
凌晨五點半,方木和米楠走出哈爾濱市火車站,決定先去附近的一家餐廳吃早餐。
整個早餐時間都是在沉默中進行的,米楠吃得很不專心,常常會捏著勺子愣在那里。方木抬頭去看她,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中有一絲憂慮和恐懼。
“怎么了?”
“哦,沒事沒事?!泵组剡^神來,慌亂地舀起粥來往嘴里送??墒菐追昼姾?,那復雜的表情又回到了臉上。
“到底怎么了?”方木皺起眉頭,“說來聽聽。”
“我在想……”米楠低著頭,“……我到底該不該回去。”
“哦?”
“孩子的事……雖然解決了??墒?,”米楠不安地攪著杯子里的咖啡,“我曠了太久的課,我怕學校會給我很重的處分?!?/p>
“呵呵。”方木笑起來,“原來你在擔心這件事啊?!彼诎锓艘粫?,拿出一張紙遞給米楠。
米楠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接了過來,那是一份加蓋了S市公安局公章的實習鑒定。
“你在暑期去S市公安局實習,結(jié)束前參與了一起重大案件的偵破活動。由于事關重大,所以必須予以保密。換句話來說,任何人問你實習的細節(jié),你都可以不回答。下面那個電話號碼是S市公安局組織人事處的電話,如果學校不相信,可以讓他們打電話核實,你放心,我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肯定不會穿幫。還有……”方木從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這是三千塊錢,省著點花的話,應該足夠你半年的生活費了?!?/p>
米楠接過信封,嘴唇顫抖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
方木微笑著伸出一只手擺了擺,示意她不必再說了。
“就這樣吧,到此結(jié)束?!狈侥酒鹕砟闷鸨嘲?,剛邁出一步,就被米楠拉住了手腕。
“我……”米楠已經(jīng)滿臉是淚,“我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你?”
“呵呵,你恐怕再也見不到我了?!狈侥据p輕地拉開她的手,“見到我,也許就會想起這個多災多難的夏天。所以,忘了我吧,連同這個夏天一起忘記——好好生活。祝你好運?!?/p>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方木走過站前廣場,穿過兩條街后才放慢了腳步。所有的事情都已經(jīng)辦完了,如釋重負的同時,一種隱隱的空虛感漸漸將他包裹起來。他站在路邊,漫無目的地看著身邊的行人和建筑,盤算著是找個地方住一天還是立刻動身返回C市。
這時,衣袋里的手機響起來。方木拿出來一看,是邊平。
方木咧咧嘴,暗叫不好,該怎么跟老先生解釋自己的晚歸呢?想著,手指按下了接聽鍵。
“你在哪兒呢?”邊平的聲音很急,“怎么還不歸隊?”
“嗯……還有點事……”
“快點回來!老邢出事了!”
“啊?”方木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你快回來吧。”邊平頓了一下,“而且,老邢指名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