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zhàn)期間，古芝省各個村落下面挖了大量四通八達的地道，博斯被主要分派在這個戰(zhàn)場，沖進去，清剿伏敵，再活著出來。里面伸手不見五指，他們稱之為“黑色回聲”。但一場地道戰(zhàn)為時很短，執(zhí)行任務的間隙他就躲進灌木叢里，在繁枝密葉的遮掩下殺敵、等待。有一次博斯和其他幾個戰(zhàn)士被切斷了退路無法歸隊，他與一個來自阿拉巴馬、名叫唐奈?弗雷德里克的小伙子整晚背靠背坐在象草①叢中，耳聽得越共的一隊士兵從旁邊經過。他們坐以待斃，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對方人數(shù)太多，打是打不過的。因此他們只有等著被發(fā)現(xiàn)，幾分鐘過得像幾小時一樣漫長。他們全都逃過了這場劫難，只是唐奈后來被迫擊炮打中，死在一個散兵坑①里――友軍的誤射。博斯一直認為，以往的經歷中，躲在象草叢里的那個晚上最像是一個奇跡。

博斯單獨執(zhí)行監(jiān)視任務或處在緊要關頭時偶爾會想起那個晚上，現(xiàn)在他腦中就浮現(xiàn)出當時的情景?，F(xiàn)在他挨著一棵桉樹的根部盤腿坐在地上，與那個流浪漢――喬治――支起的帳篷相距十碼，他穿著一件綠色軍用雨披，身邊還有好時杏仁巧克力，很久以前他也是帶著這種糖果藏在灌木叢里。與那個晚上躲在高高的草叢里一樣，他一動不動地似乎呆了好幾個鐘頭。夜色正濃，只有一絲月亮的微光透過頂棚似的樹蔭照射下來，他正在翹首以待。他想抽支煙，但消受不起在黑暗中亮起火光的后果。時不時他以為聽到了右邊二十碼處埃德加走動或調整姿勢的聲音，但無法確定那就是他的搭檔，而不是一只鹿，或者也許是一條狼打從這里經過。

喬治告訴他這里有叢林狼，凱已經開車把老人送到一個旅館安頓好了。當博斯讓他坐進汽車后座時，他就提出了警告。但博斯不怕叢林狼。

讓老人離開并非易事。他肯定他們要把他帶回卡馬里洛。事實是，他早該回那里去了，但醫(yī)院不肯收留，即使持有政府開具的證明書也不行。他將在好萊塢馬克?吐溫旅館住幾個晚上，那個地方還不賴。房子重建期間，博斯在那里住了一年多。旅館最差勁的房間也比森林中的一頂帳篷強，但博斯知道喬治也許不那樣看。

十一點半之后，穆赫蘭道上的車輛逐漸稀少起來，大約每隔五分鐘有一輛車經過。博斯身處陡坡，四周又是茂密的灌木，所以無法看到它們，但他可以聽到，并且可以看見車輛轉彎時射過來的燈光照在他頭頂?shù)闹θ~上?，F(xiàn)在他提高了警惕，因為在過去十五分鐘內有一輛車兩次緩慢地經過這里，來回各一次。博斯之所以覺得是同一輛車，因為它的油門踩得非常大，以彌補引擎的運轉不暢。

眼下它第三次駛過來了。博斯一聽到那熟悉的引擎聲，就馬上全神貫注地豎起了耳朵，這次增加了輪胎壓在礫石上發(fā)出的聲音。這輛車正駛到路邊。過了一會兒，引擎熄火了，接著是一片沉寂，期間只響起車門打開然后關上的聲音。博斯慢慢起身，做好了準備。他的屁股與膝蓋一樣，都疼痛不堪。他朝右邊，埃德加所處的位置望去，那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然后他抬頭凝視著陡坡，凝視著叢林的邊緣，靜靜守候。

稍過片刻，他看見一支手電筒發(fā)出的光束射入灌木叢中。光束指向下方，來回移動掃視路面，手持電筒的人正慢慢地爬下山，朝油布帳篷的方向走去。雨披下面，博斯一手握槍，一手拿電筒，他的拇指放在開關上，隨時準備打開。

光束停止了移動。博斯估計那個手持電筒的人找到了先前丟棄衣服袋的地方。似乎在猶豫片刻后，光束抬起來掃向樹林，它在博斯身上一閃而過，但沒有再回頭鎖定他，而是不出博斯所料，指向了藍色的油布帳篷。光束開始前移，那個手持電筒的人向喬治的住所走去，途中他或她打了個趔趄。片刻之后，博斯看見光束在藍色塑料布后面移動。他感到又一波腎上腺素開始在體內竄動，腦中再次閃現(xiàn)出越南的場面。這次他想到的是地道。黑暗中與一個敵兵遭遇。由此而來的恐懼和興奮。直到安然無恙地離開那個地方之后，他自己才承認其中有興奮的成分。為了替代那種興奮，他加入了警察的隊伍。